七里乡的葡萄熟了

      七里乡的葡萄熟了

  ——赏读长篇小说《南昌城下》

       曹东来

  当我拿到沉甸甸的《南昌城下》，想说的第一句话是“不容易”。十年拿下三部长篇，逾百万字，这叫真功夫！料想朱仁凤女士在完成了其所称谓的“人生三部曲”，应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还是那句话:生活是文学创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源泉。从这三个长篇，不仅可以窥见作者扎实的社会知识和深厚的生活积淀，同时亦可窥见她罗列文字统筹故事的才情。如果说《双凤朝阳》是作者从写现代诗转而写长篇小说，是对不同文学形式创作的一次尝识，那么，《近水胡家》则是她初露头角创作趋稳的象征。看了《南昌城下》，我油然想起作者家乡的七里葡萄:紫润丰盈，晶莹透碧；酸饴可口，回味绵长。亦不知是《南昌城下》使我想起了七里葡萄的甘美，抑或是七里葡萄特有的品质使我在拜读《南昌城下》浮想联翩？

  《南昌城下》的故事，由林、朱两姓缘起，又以林、朱两姓结局，横跨两个朝代穿越半个多世纪。其间的平治星移，意识刷新，是非纠缠，恩怨情仇，深刻影响着三代人的三观与命运，酿出多层次的矛盾，从而构成一幅波澜起伏异趣横生的当代江南乡村画卷。由于故事冗长纷踏，情节错综繁复，人物嘈杂纷扰，在此不能面面观照，只就主角择要作一些赏析发一点私议，算是抛砖引玉吧！

  林青松，故事的主角与珠线。他出生于民国成长于新中国，算是个跨朝代跨世纪的人物，可惜命途多舛，自幼丧父亡母，与爷爷相依为命，六岁那年爷爷又撒手而去，致使他成了名副其实的遗孤。这还不算惨，更其不幸的是爷爷生前给他讲述的家史，让他小小年纪刻骨铭心，不仅坑害了他一辈子，并且殃及他的家庭和邻里。

  爷爷的讲述，或者是出于闲谈，若依据人之常情，更有理由相信是出其无奈。是哦，一个鳏独老人，身边只存林青松这么一根幼苗，设若不趁健在的时候，把陈氏世代口口相传的家庭秘史告诉孙子，把陈姓为什么要改成林姓的缘由说清楚，把世祖陈友谅与朱元璋的过节交待清楚，一旦自己翘鞭子走了，陈家的事就成了再无人知再无人晓的迷案，到那时自己又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爷爷那能料到，他这一朴实的想法做法，竟然成了林青松一生的魔咒，至死的时侯才有所省悟。

  稍为有点历史知识都知道，陈友谅与朱元璋在鄱阳湖打仗争的是江山，并非纯粹的两家私仇，纵使有仇怨，那也是五百年前的事。倘若有人为这种过节要在五百年后，从人丛里寻出一个世仇来，不是太荒唐了吗？诚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要说现实中没有这种记恨弥深的人，那也真不能肯定。或者，小说中的林青松便是作者采用了“蒙太奇”手法，让他做了这一类的代表。

  当朱百瓜刚落户茶馆村，就因为他姓朱，这就犯了林青松的忌，第一次见他时心里便十二分地不自在，篤定这就是爷爷所谓的世仇。于是，看见老婆去朱家窜门，无名火不知从哪里来，硬生生地吆喝老婆回家，嘴里骂骂咧咧:你屋里冇有庙呀，跑这里窜死收魂呀？情绪说爆就爆，傍人看来简直莫名其妙。

  尴尬事尚不止此。林青松素来重男轻女，偏偏老婆那个又不争气（林青松就是这么想的），一连给自己生了七个女儿。更惹他生气的是:朱家却生了五男二女，正合了乡俗的好口气。于是除了不准老婆到朱家窜门，更把女儿们看得紧紧的，一旦发现女儿跟朱家人有在一起，不是打就是骂。只是那会儿走的是集体化，劳动，上学，玩耍，菜园浇水除草，井口打水洗刷，那一刻不要相与。更何况，随着孩子们年龄增长，说不得就情窦初开了。偏偏自家的这些冤孽，好像与朱家的冤孽前世有缘，这可把林青松恨死了，没少从中阻扰，甚至往死里打，弄得两家鸡犬不宁，直致孩子们走了不应有的人生弯路。

  然则，如果就上述事件，就以为林青松不过是个莽夫，这便有些偏颇了。其实，作者笔下的林青松，生得身材魁梧，相貌堂堂，长相极像电影大明星唐国强。在茶馆村，他甚至是个受人尊重的人，尤其是深受村妇们的青睐，劳动场合，村妇们时常乐于与他打哈哈。他不仅劳力强农活样样上得手，且肯吃苦耐劳帮衬邻里。更可贵的是，在那板荡春秋，当许多人见了受制者便像见了大麻疯犹恐避之不远时，林青松竟能给被陷害者送茶水。在林青松心里:大六月天把人捆在火辣辣的禾场上，不给吃不给喝，这不是冇有天理吗？勤劳，朴实，正直，善良，记恨，倔犟，这才是这个憨厚农民的本质。然而，这些本质又并非自然性的本质，而是在社会大染缸里磨难后的本质，是带有其所处时代所处环境烙下的印记。就小说而言，是作者想要告诉读者告诉后人的:那时侯的那些人，那时侯的那些事。

  写到这里，我又想到后世评论战国庄子的四个字:汪洋姿肆。虽然这四个字与《南昌城下》或者是风马牛之谈，然则我在拜读《南昌城下》的某一刻，脑际的确有过这四个字的闪念。倒底是否小说精采的情节抑或作者老到的笔触触动了这一闪念，过后巳不了然了。总之，感觉作者在写乡村这一题材上是比较熟稔的:故事信手捻来，人物轻松驾驭，情节贴近现实，具像逼近真实。若是胸中没有一些沟壑，又如何撒得开收得拢。所以，在酝酿这片拙论之时，便有了“七里乡的葡萄熟了”这样一个标题，算是对大作的祝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