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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4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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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水胡家》——场域中的小说

《近水胡家》——场域中的小说

江西师范大学  陈思帆


《近水胡家》作为一篇以进贤为主要背景的长篇小说,描述了以兰家凤为中心的20世纪末到21世纪初的江西农村与城市的变迁中众生百态,小说篇幅较长而不显凌乱割裂,私以为是出于整篇小说的叙述均被收拢在同一场域之中。这里的场域主要分为三层:其一是地理的场域,其二为社会文化的场域,其三则是视角中的场域。

一、真实而亲切的地理场域

这是一部极具江西特色的小说,不止从文中“近水胡家”“月亮湾”等等真实存在的地名,频繁运用的地方方言而体现出的给予读者的亲切感,更是将人物和环境相交融,由人物的言行思想反射出的这鄱阳湖特色环境下农村人民的独特情态。

如果将故事的发生地转移到浙江或北京,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故事,就不会孕育这样的人情世故。如果作者是浙江人,或是北京人,没有怀揣对这片土地的热爱和深切注视,便写不出这么富有感情而生动的人或事。因为人是地理环境的反映,正所谓一方山水养一方人,没有丰富的底色,便没有其上斑斓的映射。

二、社会文化场域中对女性的性和欲望的扼杀

当关注个人的悲剧的形成,大多时候我们注重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然而,“第一根稻草”更是需要去关注的,因为其几乎奠定整个人性滑入深渊的底色,代表了作者在悲剧后所表达的远超悲剧本身的思想。

兰家凤一生的悲剧始于吴主任的那一次潜规则未遂。她的恐惧,慌不择路对马晓燕的信任,反导致进一步的覆水难收。舆论,视线,让这个被父兄娇惯长大的女孩第一次动了自杀的念头。

在小说中,她多次想要自杀,或卧轨,或割腕,然而在这之后的没有哪次,是无需追溯到十六岁那年的这场悲剧的。

初看时,读者会感到出离的愤怒,这是一场强者对弱者无耻的围剿掠夺,兰家凤叫天天不应的绝望让人落泪,性和美貌作为女性特有的战利品被男人觊觎,也被别的女人忌惮唾弃。但为何要选择“性”作为压死兰家凤的第一根稻草呢?并且在此后这样的描写不断上演。为什么不安排兰家凤因为工作出了岔子而被排挤,为什么不写她无法与城市相融合而郁郁寡欢,又或者为什么不单纯写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呢?私以为有以下几个原因。

1.男性主导社会结构下的必然悲剧。兰家凤幼时的幸福生活是因为家中有曹知丰,曹知康的保护,下面又有个弟弟曹知龙,充分的男性力量保障了这个家的生产地位,也保证了兰家凤的地位,她就像多年后重逢时万年红惋惜的那样“当年被宠成了一个公主”“没有人敢惹你”。就好比是《离婚》中的爱姑,她的底气全来自家中父兄,这既是保护,更是柔软的枷锁,桎梏住兰家凤的思想,作为男性本位社会暂时的受益者,她的思想不自觉地便依存在男性的存在上了。而一旦脱离这样的乡村社会结构,来到城市中,曹家兄弟因为被顶替工作的隔阂,父亲的衰老,让她一下子无依无靠,这时候她的美丽不再是添彩,而是羔羊的信号,是猎物的皮草,只会招致痛苦和不幸。

2.“性”的权利并不属于女性自身,而是男人的。书中描述兰家凤在看到那些贞妇牌坊时的悲凉痛苦,她对自己的处女身份看得这样重,以至于在她和胡子安的初夜,她慌乱无措地猜测自己为何没有处女膜——她不自觉地把自己物化了,如果没有贞洁,如果不是处女就没有作为女性的价值。她对万年红乳腺癌摘除乳房的态度也可看到这一点。认识和拥有性的权利握在男人的手里,女性只有惶恐地应和。兰家凤的这份惶恐甚至到改革开放,社会风气大新都不曾改变。其沉疴之难去,其积威之甚重,使得这样的悲剧具有更大的冲击力和批判性,也具有强大的反思意味。

3.“性”代表欲望,地位。吴主任的潜规则给予了兰家凤第一击,然而此后漫长的痛苦是由那些舆论,女人的忌惮男人的窥视导致的。试想如果人们完全将她摆在一个受害者的角色,那些言论中还会有这么大的恶意吗?我想至少会有些许的同情。然而她之所以受此谩骂白眼,是因为马晓燕传说她是为了更高的地位甘愿以色事人,也就是她是为了自己的欲望使然,而不是一个作出纯然甘愿奉献的女性姿态,因此被人唾弃。即使这是一个虚构出的“欲望”,也足以成为社会众矢之的的旗帜。兰家凤是一个欲望很强的人,她渴望被认同,渴望幸福,渴望世俗人伦的圆满,她因为想要证明自己是旺家的媳妇而不停挣钱……她想要很多,但她想要的也很少,然而正是因为她“想要”,她有欲望,她活生生的人性,她才被摧毁。

兰家凤的悲剧几乎是必然的,她的自卑,对胡子安的依赖来源于她对性的羞耻;她的悲观,她的痛苦亦来源于此。然而她无法摆脱,“性”的阴影几乎如影随形她的一生,因为“性”正代表欲望,即人性本源,她无法正视自己的人性和欲望,她想要自杀,想出家,这都是她的逃避。然而她又是靠着欲望才活下来的,她的自尊,她的坚忍源自她的欲望。她是这么矛盾,内里被两重的力量拉扯,已经脆弱不堪。

三、女性视角的注视打造的情感场域

所谓“注视”,首先让读者所体会到的是作者对笔下女性角色的温情的注视,这是一种不带凝视意味的注视,因而本书的女性角色塑造远比男性更加出彩,不仅体现在女性主角的选择,着墨多少,更是女性角色行为逻辑的合理解释,其人物成长弧线的完整呈现,以女主角兰家凤为例来说:

兰家凤在幼年多次失去母亲,“母亲”这一角色的缺失,使得她对女性之间的情感认同有一种别样的渴望。

尽管我们可以看到兰家凤非常“自觉”且坚持地追求男性视角下的认同,这是文化环境造成的;但纵观全书,我们也可以感受到她同时不自觉地也渴求女性之间的情感认同,并且这种渴求很多时候并不带功利算计意味,而是一种更强的心理慰藉。而这便是第二层的书中女性角色视角下由渴求驱动的互动。

例如她在被潜规则后,在工作竞争,平日生疏的前提下,她还是找到马晓燕诉苦,因为此时马晓燕仅仅只代表了“女性”,同样处在男性凝视下,处于弱势地位的“女性”。她亟需女性的认同,同情,乃至怜悯。

包括同徐月娥,万年红的交互,乃至泼辣暴烈的赵大芹,她渴求与她们的情感交流与支撑,在夫妻不和多年的后期,与男性的支持感供应被切断,她更加地依赖同性间的支持,并且意识到远比前者更可靠,提供更多的情绪价值。

女性间的情感需求是女性作者才会更加体会到并且创作出的,这对女性的角色塑造起了极大的作用,使得她们不再是男性的附庸,为男性争吵的片面形象,而更加独立地成为一个个性各异,又相互联系的聚合。

四、宏观场域中的微观线条

书中的马岗山被塑造成一个四面不通,唯有一条路出去的桃花源般的封闭环境。我们可以将其看做是一个圆的线条,将大的场域切割出一个小的封闭的微观环境。在这其中,又有一条对外的看不见尽头的小路,作为直线出现。

此外,兰家凤常常徘徊的铁路,依旧是看不见尽头的平直延伸的直线。

直线的意象更表现在兰家凤的人生轨迹,承载在一条明确的历史线条上,也同看不见末尾的小路,铁路,时间进程一样,兰家凤的人生结局也是空白的,没有末尾的。

此外,作者还以兰家凤的人生直线为支架,错落设计了许多线外的点式,线式人物。前者流星般短暂出现,后者则长久陪伴,影响着兰家凤。结局中的:“小城永远不会因为某个人的离开或者消失而停止热闹,也不会因为某个人某件事而突然安静下来,更不会永远只讲述一个人的故事。”明示了除兰家凤这一明线以外,其他人貌似着墨甚少,或甚至存在叙事之外的故事亦是这宏观场域中的微观的,前进的线条——正是这些单个的线条,铺陈开来才形成整个场域,才形成《近水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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