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外公又到梦里来看我了。他站在堂屋里跟我讲话,神情一如生前那么的慈祥,面带微笑,语气缓慢、柔和。我们聊了很多很多,关于外婆,关于小姨,关于……,醒来后大概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外公依然穿着我2003年去看望他时穿的那件军绿色的棉大衣,头上戴着那顶皮毛帽子,厚重的帽子跟大衣压得本来就有点咳喘的他更加呼吸急促,背也直不起来。
外公是个重情重义、知书达礼的人,与人交谈时总是彬彬有礼,语气温和,也从不喜欢占人便宜,让人难堪。我记忆中最深刻的是他跟人相处时总是把“就不必给你增添麻烦了”挂在嘴边。他常常对子孙们讲人要懂得礼义廉耻,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告诫我们要做个正直的人,说“心术不可得罪于天地,言行要留好样与子孙”。他就这样以一个楷模引导着我们,影响着我们,可是令我们这些晚辈惭愧的是,竟没有一个人能够做到像他那样。成年后的我在社会中几番沉浮,才发现外公就是一个明事理、清是非、懂恩怨的正人君子,这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已经不多见了。
外公年轻的时候,他的姐姐生了一场大病需要做手术,便瞒着外婆把自己的血输给了他姐姐,回到家后继续下地干活挣工分。由于那时候缺少吃,他经常饿了就用裤腰带勒紧肚子继续干活,勒了一次又一次,至始至终连句抱怨的话都没有,所以后来导致他因为身体虚弱得了哮喘病,年老时总是咳喘,这种苦痛常年折磨着他。
外公与外婆伉俪情深,他们总是互相体贴关爱对方,在我印象中还没见过他们红过脸、吵过架,即便有时意见不和拌嘴也是外公主动用幽默的方式向外婆赔礼道歉,常逗得外婆破涕为笑。那时我们这些孙子、孙女辈都会跟着一起哈哈大笑,都觉得他帅气又风趣。他常绘声绘色地跟我们讲水泊梁山一百零八好汉、白玉堂、薛刚反唐、神农尝百草、三国演义等等好多古时候的故事,这也就是我热爱历史和文学的源头。如果说我今天仍能保持着小时候的兴趣爱好,能够结识文人志士良师益友与其附庸风雅,那这枚军功章一定是属于外公的。
1997年外婆因病仙逝,对外公无疑是个沉痛的打击。再加上很早之前我的小舅妈因为心病难除思虑成疾,从而精神崩溃疯了,使得晚年的外公更加沉重一击,于是他对这个世界伤心欲绝,隧而潜心修佛。让我记忆犹新的是他每天都扛着锄头出去义务修桥补路,山上那些被荒草掩盖了的路都被他修整的平整、好走,每逢初一、十五也会在外婆的坟头添一把土。我知道,曾经受过别人欺压排挤的外公,面对眼前的事实又是那么不争,晚年的他是多么的孤独,精神没有了慰籍,修佛成为了他唯一的寄托。
2008年农历二月初,外公溘然与世长辞,我却因为怀有身孕不能到新疆去看望他,使我永远无法原谅自己!他养育了我那么多年,而我却不能为他送终,令我哀恸莫名,一任泪雨滂沱,天地与我同悲!在他离世的日子里,我写下了挽联:“一生为善渡红尘,佛光接引到天庭”,希望他永脱轮回,证得菩提!
西充县仁和镇十村二社杨家户是我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我将铭记于心,是它给了我生命,教育我成为一个有正确价值观,对社会有用的人。因为这里有一位伟大的百姓叫杨德全,是他成就了我的一生,他就是我最敬爱的外公。我想对他说:“对不起,谢谢您,请原谅,我爱您!”。每当我处于困境的时候,我就会想起他对我的教诲,犹如黑暗航程中照亮我前进的灯塔,顿觉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