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林红浑身水淋淋的靠在那块石头上,泪眼婆娑的望着山坡下那片红果树苗,棵棵都是光秃秃的,没有了嫩绿的枝叶,东倒西歪地一动不动,有些被拦腰折断,可怜巴巴的似乎也在望着她。另个(昨天)傍晚,她下山的时候,还绿油油的一片生机,可现在却成了这副模样。
清晨,徐林红被骤然的一阵雷声、风声、雨声惊醒,透过窗户,看到风雨中夹杂着核桃大的、栗子大的冰雹,倾泻而下。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个的雹子,它们蹦蹦跳跳的在院子里滚来滚去,一会功夫就盖满了地面。“坏了,我的树苗!”她惊叫着从炕上爬起来,迅速地披上外衣,到堂屋抓起一把雨伞,就要冲出家门。正在烧火做早饭的娘一把抓住了她,“你疯了,这么大的雹子还出去!”
冰雹停了,可大雨仍然在下着。徐林红再也等不下去了,快步的跑出村口,向山坡走去。沙河里的水虽然只在膝下,但是水流湍急的在露出水面的大块鹅卵石间穿行,不断地激起浪花。踉踉跄跄、磕磕绊绊的徐林红几次摔倒,不顾疼痛,又顽强的爬了起来。
三年了,她没日没夜地摸爬滚打在这片山坡上。
头一年,她捡石头、整地深翻、挖树垵、担粪施底肥,把育好的山楂苗一株株地栽下,做好围堰,一担担地从山坡下的水泡子里挑水,用水瓢一棵棵地浇灌这些小生命。水泡子干了,就备好驴驮子,到村里水井驮水。三千棵树苗成活了2867棵,她象对待婴儿一样的侍弄着。脸晒黑了,肩上的皮脱了一层又一层,双手磨出了厚厚的老茧。娘心疼啊,“你说你这是图啥许的?城里好好的班不上,非要回来种地栽树。”
徐林红大学毕业后,受聘在天津的一家外企,工作条件优越不说,还有不菲的薪酬,她只做了一年多,就辞职了,回到了这片热土,回到了娘的身边,回到了有恩于她的父老乡亲中间。同学、闺蜜们为此劝解说服她,不可谓不苦口婆心。她说,老娘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乡下,我不放心;村子太穷了,年轻人大都跑到城里打工,剩下的老弱病残仍然在贫困线下生活,我不能不为他们做点什么。她说,我爹死的早,娘身体又不好,那些年,是乡亲们帮我们娘俩种地、收庄稼,帮我们度过了艰难的日子。我考上了大学,娘只得用漂染过的化肥袋子,为我做了一套新衣裳,全村家家户户凑钱,给了我学费和生活费。开学离家的那一天,几乎所有的人都聚集在沙河里,为我这个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送行。她淡淡地说着,但满怀深情,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噙着泪花。
第二年开春,徐林红几次往返吉素村,购买红果树的新枝,请来了镇里的林果技术员小绪,指导她“劈接”与“芽接”技术,给她的宝贝山楂苗嫁接。人的手指不是一般齐,同时栽种的树苗一样大小不一。长的茁壮的树苗,用芽接:在选择过的山楂树苗粗壮的干枝上,用竹片刀,轻轻的横切一刀,在两边划v形切口到木质部,然后,将山里红枝条带有芽孢的树皮切、划成略小的同等形状,轻轻地剥离下来,从上至下撬开母本创口,把芽孢插入,用塑料纸紧紧的缠住,只留下小小的芽孢留在外面,锯掉其余树枝。长势弱小的树苗,用劈接:在树苗离地面10多厘米处锯掉树冠,留下的树干中间劈开5厘米深,把带有芽孢的树枝截断成几厘米,下端两侧削成斜面,插入树苗中间的劈口,皮质对齐,然后,也用塑料纸紧紧的捆扎,留芽孢在外,顶端用泥巴封住,避免水分流失。徐林红大学里虽然学的是理科,但心灵手巧,从小就帮助娘下地干活,纺线做鞋织毛衣也是里手,很快就掌握了这项技术。短短二十多天,她的宝贝树苗便全部嫁接完成。当然,技术员小绪的帮助也必不可少,这个热情诚恳的小伙子,到了休息日就骑车过来,与徐林红打声招呼就忙碌起来。徐林红除了帮娘侍弄那几亩承包地的庄稼,就天天守在这片山坡上,锄草捉虫,驮水浇灌。
第三年,她的红果树随着和煦的春风,伸开了腰,抽出了条,冒出了绿叶,一片郁郁葱葱、生机盎然。她是那么的开心、那么的快乐,她的试验与实践看到了成果。她准备在栽植成功后,动员和带领乡亲们在所有的山坡荒地上,都栽种上红果树。到了秋后,红彤彤的漫山遍野,一驮驮(duo)‘山里红’驮下山,卖到城里,走出一条脱贫致富的路子来。
徐林红整天与山坡上的树苗为伴,急坏了老娘,“这么大的丫头了,早该找对象嫁人了”。一提这事,这丫头就打哈哈,“急啥呀,早晚给您带个姑爷儿回来不就行了嘛”,这事,简直成了娘的心病。村里的婶子大妈们也关心林红的婚事,不断的有人上门提亲。什么县里的公务员啊、镇里的中学教师啊、临村养殖专业户大款的儿子等等,徐林红照样打着哈哈,调皮的说,等我的“山里红”进入盛果期,全村人都富裕了,就找个老女婿进村。
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雹,砸得她欲哭无泪。许久,她从石头旁站起身来,扶起一棵倒伏的树苗。她没有灰心,因为她知道,做任何事情都不会一帆风顺,任何成果都必须付出艰辛的努力。在失败和挫折面前,退缩是没有出路的,只有迎难而上,才会有成功在前面等待着自己。村子里十几个婶子大妈不约而同拿着铁锨、扛着镐头、背着禙箕来了,她们帮她扶树苗、背土堵住被水毁地堰的缺口。徐林红哭了,哭得畅快、哭得舒坦,哭得心里敞亮。镇里的林果技术员小绪也来了,一棵棵的查看树苗,“这种保留了嫁接的枝条,能恢复过来的;那样的不行了,明年春天需要重新嫁接”。天晴了,婶子大妈们帮她锄地保墒,重新做好围堰。这一场雹灾过后,一直风调雨顺,树苗又开始茁壮成长。次年春天,徐林红补栽补接了那部分缺失的树苗。
又一个春天来了,她惊喜得发现,一些小树悄悄地绽开了一簇簇的小花。洁白的花瓣小巧玲珑,晶莹剔透,象桃花,却没有桃花涂脂抹粉的娇艳;似梨花,却没有梨花怒放时的张扬,娇美而不妩媚,高雅而又朴素,点缀在墨绿色的叶片间,如古铜色的枝干上舞动着一群群白色的小精灵。
夏天,知了“热了热了”地鸣叫中,一嘟噜一嘟噜青青的小果如海棠般的细把儿大头儿,简直是随风长,徐林红象是自己孕育着婴儿一样的乐不可支。
一次清晨,在例行的检查中,她突然发现一些树枝上的叶子开始发黄,有的焦枯后脱落。红果树得病了,徐林红那个急呀,立即返回村里,登上自行车就去了镇里。到农林技术推广站一打听,站长说,小绪前天回蓟州城休假,而站里就他一个林果技术员。咋办呢,徐林红急得汗都出来了。
“站长,他有手机电话吗?”徐林红问。
“姑娘,哈哈哈,手机电话那是‘大哥大’,‘大款’才有呢。”站长一边忙着整理手中的技术资料,一边回答。
“您有他家的地址吗?”徐林红又问。
“不一定有,我给你找找看啊。我们单位是县里农林局的派出工作站,职工登记表在局里”,站长也是个热心的人,放下了手头的工作,打开文件柜翻了起来。徐林红眼巴巴的等着。
“没有。”站长摘下眼镜,对着窗户喊“老吴、老吴!”
老吴进了站长的房间。
“你知道小绪家住在什么地方吗?”站长问。
“我还真知道。年初的时候,我俩到局里开会,这小子非要我到他家去吃饭,还喝了‘挂月陈酿’呢”,老吴不由自主的吧嗒一下嘴,似乎还留有佳酿的余香。
“快给人家写下来,人家姑娘有急事”,站长催促着。
老吴从桌子上抓起一张纸,拿过站长递过的钢笔,一边嘟囔着一边写着,“蓟州‘大佛寺’(独乐寺)街、寺前三巷,多少号啦?”咬着笔杆想,“想不起来了”,老吴仍做沉思状。
“知道了,谢谢两位叔叔”,徐林红说着,出门骑上自行车直奔110国道,向东疾驰。四十多里路,不足两小时就到了县城,直奔大佛寺。巧啊,徐林红刚要打听,就见到小绪提着一篮子菜走过来。
“绪技术员!”徐林红说了红果树的情况,小绪说,可能是上了虫子,估计是‘红蜘蛛’和‘山里红桃小食心虫’,告诉徐林红只要不严重,很好办。“快晌午了,跟我回家吃饭吧,后晌我与你回去看看,顺便把农药带回去”,小绪热情的发出邀请。
“你告诉我怎么办吧,我回去处理”,徐林红不仅仅是着急,一个大姑娘怎么好意思贸然进别人的家门。再说,人家正在休假呢。
“你就别客气了。这两年,我在你家不是也吃过饭吗?”小绪说。
小绪星期天去帮忙嫁接树苗,是在家里吃了几顿饭。第一次进门的时候,老娘误会了,看到闺女带着个齐齐整整的小伙子回来,乐得合不拢嘴,吃饭的时候问东问西的,弄得小绪几次大红脸。
见徐林红不肯与自己回家,就说“你等一会儿,我跟娘说一声,和你一块走”。
耽误人家休息,徐林红很不好意思,但是更惦记着自己生病的宝贝红果树。
很快,小绪也骑了自行车,俩人在街口吃了‘吊炉烧饼羊杂汤’,徐林红说什么也不肯让小绪买单。去农资公司买了几瓶5度‘石硫合剂’和一瓶‘45%的氧化乐果’后,俩人向西骑行。
盛夏的北方,干热干热的,热得知了不停的嚎叫,晒得路边地里的棒子叶打起了卷儿,绪技术员一块回来,徐林红的心里却凉丝丝的。俩人边骑行边聊天。小绪4年前从华北林业大学毕业后,进了县农林局并被派往邦均农林技术推广站工作,负责这个片区的林果技术推广,对这个本科女大学生放弃城里安逸的工作毅然返乡发展,带头种植红果,很是钦佩。小绪说,‘山里红’这种水果有着很高的经济与药用价值,很适合我们这里栽培生长。如果形成规模种植,同时开发与发展下游产品,一定可以大有作为。
连续三天,小绪与徐林红背着喷雾器,将药水喷洒在红果树上。在休息的时候,小绪做出示范,将有病虫害的树枝剪下来,集中后,挖坑深埋。并告诉徐林红,这两种农药毒性极低,对人畜基本无害,还告诉她注意保护‘深点食螨瓢虫’等病虫害的天敌。入冬红果树开始‘休眠’的时候,结合剪枝,修剪掉有病害的枝条,集中烧毁。并说,到时候,他会过来帮忙。有条件的话,还可以在春天的时候成虫期装上‘杀虫灯’诱杀,防止羽化的成虫在树上产卵,减少对果树的危害。可惜,这山坡上还没有通电。
看着小绪的娓娓而谈,对专业知识娴熟的发挥运用,对自己的无私帮助,徐林红除了感激之情外,似乎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不由得羞红了脸。
按照小绪说的,徐林红加强林间管理,合理施肥浇水,挂在枝头的山里红也渐渐地红了脸。望着枝头上一簇簇沉甸甸的果实,心里象‘山里红’一样的酸酸甜甜。
虽然是第一年部分小树挂果,也收获了3000多斤,很快就销售一空。她挑了一大篮子果形周正、个大红润的果子,亲自送到绪技术员的家里。晚上,看着妈妈数着那几千块钱,心里感到十分的熨帖。
第二天,她到镇子上,买了几十个新样子的‘卡通’书包,里面装满了本子和文具,挨家挨户的送到村里那些留守儿童的手里。还买了一些药,送给老哮喘的周大娘。
整整一个冬天,她顶着呼啸的北风,冒着鹅毛似的大雪,在红果林中为果树剪枝。每逢星期天,绪技术员也一定过来帮忙。不知什么时候,俩人不再那么客客气气的了,相互的称呼也变成了小绪和林红,在家里吃饭,也没了过去的拘谨。婶子大妈们见了,“这不是金童玉女嘛,多般配的一对”,乐得红林娘笑的合不拢嘴。
徐红林培植‘山里红’获得成功,让村里的人看到了脱贫致富的希望,许多家都开始栽植红果树。徐林红热心帮助,把苗圃中育出的树苗免费提供给他们栽种。农林技术推广站的绪技术员三天两头的过来,指导村民们嫁接、剪枝、管理。吃饭嘛,肯定在徐林红家,乡亲们请都请不到。
徐林红的红果林进入了盛果期,村民们的红果树也陆续挂果,红林与小绪的爱情之花也结出了丰硕的果实。
徐红林并不满足,她要向更高的致富目标前进。在扶贫工作队的协调下,从信用社贷款办起了红果加工厂,从简单的‘果丹皮’、‘红果卷’开始,生产出酸酸甜甜的‘果茶’,很受城里消费市场的欢迎。“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那些外出打工的年轻人也陆续回乡,参与到家乡的建设中来,开垦荒山,栽植红果,规模迅速扩大。
在驻村扶贫工作队员和村委会的大力支持下,以红果栽培为龙头,以红果加工厂为基础,成立了“山里红”林产品股份有限公司,乡亲们家家参股,人人出力,扩大厂房,增加设备,聘请专家,不断开发出‘红果糕’、‘红果精’‘红果汁’、‘红果露’‘红果酒’等新品种,注册了‘山里红’品牌,享誉京津市场。前年,‘山里红’系列产品还搭上了‘中欧班列’,运达欧洲市场。
徐林红,这个返乡的大学生,为了乡亲们脱贫致富,为了祖国的社会主义建设,奉献着自己闪光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