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蓉攻玉坊是祖传三代名震大江南北的制玉作坊,祖父李德正自幼游学天下遍访名师,勤奋制玉数十载终成一代制玉大家,其子李承宣子承父业后继续发扬光大,曾多次进京为朝廷赶制名贵玉器以馈赠友邦、奖励功臣,红极一时,其孙李惜玉虽年纪尚轻却也已深得祖父两辈的真传,俨然已是新一代玉匠中的顶尖人物,大凡豪门富贵都以能请到攻玉坊制玉或收有攻玉坊的制品为荣。自李德正过世之后,康蓉攻玉坊在李承宣、李惜玉两父子的打理下愈发红火,已经成为制玉行里屈指可数的金字招牌之一。
这天一大早天刚微微亮,一位神秘的主顾就走下马车悄悄地进了康蓉攻玉坊,直言要见大掌柜李承宣。刚一见面就掏出五十两黄金作为订金,要李承宣承接一个制玉大单。制玉多年的李承宣虽见多了豪门巨富,但一出手就如此阔绰的主顾却也是第一次遇到,震骇之余也觉此事恐怕不简单,不敢轻易许诺,先请来者说明详情。
“实不相瞒,我是城西刘老太爷的管家,这次前来是受刘老太爷所托置办一批玉器,久闻康蓉攻玉坊制玉大名,此次特来造访。这批玉器一共十六件,玉料都已备好,图样也已绘好,攻玉坊只需在一个月之内将此十六件玉器制完即可,这五十两黄金是一半的酬金,事成之后另有五十两黄金答谢,此事只许你们两父子俩知晓,不得向其他任何人透露一字半句,不知意下如何?”刘管家说完凝视着李承宣。
李承宣沉吟了一下,一百两黄金的酬金不可谓不让人心动,接过图样一看顿觉为难,这图样所绘件件都十分的复杂精美,不少更是十分的独特,要在一个月内制好恐怕十分困难。
“怎么,攻玉坊不敢承接此单么?”刘管家故意激了一激。
李承宣更觉为难,这刘府是康蓉城首屈一指的豪门巨富,刘老太爷的公子更是在朝为官,可谓家大业大势大,是得罪不起的,可这单买卖也确实难办了些,想了想谨慎地答复:“刘大管家,请恕在下直言,这十六件玉器要在一个月之内制好恐怕十分困难,若给我两个月的时间,则可保证按期交付。”
刘管家皱了皱眉头再掏出五十两黄金:“一个半月,一天都不能多,剩下的一百两黄金事成之后付清,此事不得向其他任何人透露,今夜会有马车来接你们父子俩前往刘府,事成之后才许离开。”说完刘管家就匆匆地走了。
“惜玉,你都听到了,一个半月就要赶制好这十六件玉器!”李承宣感慨地吁了一口气:“对方来头不小,这事不易啊!”
李惜玉接过图样仔细地看了看:“爹,这十六件玉器件件都是精品,虽然难度较大但凭我们攻玉坊的实力要做成这单买卖也并无不可能,既然已经接下了那我这就准备去!”李惜玉坚定的回答。
当天夜里趁着夜色一辆马车搭乘着李承宣、李惜玉父子俩进了刘府。
“来了!”刘管家点点头:“家里都安顿好了?”
“都嘱咐好了,我已交待家眷和坊内伙计,就说我们两父子去外地赶置一批玉器,一个半月后才能回来。”李承宣赶紧回答。
“很好,你们的房间已经打理好,这一个半月你们就在刘府西北角的花园里制玉,玉料和砣机都已备齐,一日三餐会有人给你们送去,玉成之前不得走出花园半步,明白了么!”刘管家望了望李家父子。
“好的,请刘大管家放心,我们父子俩一定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第二天一早李承宣、李惜玉两父子就开始紧张制玉。
“爹,这些都是和田羊脂白啊!”李惜玉一阵惊呼,顿时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这一堆堆的玉料。
李承宣望了望这些玉料也赞叹:“这么名贵的玉料,这么精美的玉样,这批玉器的用途可能不简单。”
“这会是用来做什么的呢?是贡品么?”李惜玉不禁一阵好奇。
“别问太多,这是规矩,开工吧!”
偌大的房间里李承宣李惜玉两父子开始了紧张地制玉。
下午李家两父子正在制玉,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不一会门打开走进来两个丫环,后面还跟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孩,一进门就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李氏两父子和正在制作中的玉。
“这是我们家小姐,听说府里来了制玉高人特来一看。”一个丫环说了句。
李承宣赶紧拱拱手:“原来是刘大小姐,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李惜玉站在一旁愣愣地望着刘家大小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位高人请继续,我只是一时好奇想来看看,还望不会打搅两位高人制玉。”刘大小姐笑了笑。
李承宣赶紧摆手:“哪里,哪里,刘大小姐能来是我们的荣欣,怎会打搅,若不介意我们就继续开工了。”李承宣碰碰儿子的肩膀。李惜玉一愣恍过神来,脸一红,赶紧低下头继续制玉。
刘大小姐也不多说,时不时地在制玉坊里走走,看看玉料看看砣机看看制玉兴趣盎然,最后干脆就搬了张凳子在李惜玉身旁坐了下来静静地看制玉。
李惜玉一阵异样的感觉心跳的厉害,反而制地更快了。连续三天刘大小姐都如此,静静地坐在一旁看制玉,直到第一块玉制了出来。
“这是龙凤佩么?”刘大小姐握着刚制好的玉一阵端详。
“这是龙凤呈祥百鸟朝贺佩,一龙一凤高高在上相映成辉,百鸟翩翩起舞共同朝贺,这种玉佩一般是皇家大婚之时作为信物用的。”李惜玉脸红红的,刘大小姐就坐在身旁,呼吸都能感觉的到,那阵幽幽的体香更是沁人心脾。
“多美的玉佩,真的有一百只鸟么?”刘大小姐好奇地数了起来。
“正好一百只,用的是微浮雕的技法,在不到巴掌大的玉佩上要做到这一点难度十分的大。”李惜玉笑了笑:“所以仅此玉佩就用了三天时间。”
“哦,难怪哥要把这些献给皇上。”刘大小姐叹了口气。
“这些真的是贡品?”李惜玉睁大了眼睛,有点兴奋。
“这批玉器是我哥要父亲置办的,说是要进贡给皇帝,下个月就要起运。”刘大小姐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这件龙凤呈祥配。
“没听说我们的皇帝最近要大婚啊?为什么要进贡这样的龙凤呈祥配?倒是听说金国的皇帝下月要纳新。”李惜玉愣愣的:“难道我们的皇帝下月也要纳新么?”
刘大小姐嘟着嘴:“这么精美的玉器,真想自己留着。”
“大小姐!”两个丫环赶紧阻止。
“刘大小姐要是喜欢,制完这批玉后我可以再给刘大小姐制一块!”李惜玉低声说。
“真的么,那太好了,你可得说话算话!”刘大小姐顿时兴高采烈的跑出房去,两个丫环赶紧跟了过去。
不一会刘大小姐又跑了回来:“爹爹答应了,爹爹答应了,制完这批玉后你再给我制一块,但是……!”
李惜玉一愣:“但是什么?”
“别叫我大小姐,每天给人大小姐大小姐的叫都烦死了,叫我玉姑。”
李惜玉轻声地念了念:“玉姑,玉姑!”
“这就对了,叫我玉姑就行。爹爹不让我来这,说一个大姑娘家不要到处乱跑什么的,我才不理会呢,我就是要看制玉,他管不着!”玉姑嘟着嘴,一脸可爱的模样。
李惜玉一愣一愣地,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好啊!”
“快制玉了,这么傻傻的,制完了还要给我制一块呢!”玉姑坐在李惜玉身旁托着香腮望着李惜玉。。
“老太爷要是知道了会说小姐,哦,玉姑的!”李惜玉有点担心。
“他正忙着呢,成天和几个外国来使商议事情哪有闲功夫管我。”玉姑催促着:“快制玉,边制边聊啊!”
半个月过去了,已经制好了十件玉器,快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天玉姑来晚了片刻,面带忧色地坐在一旁。
“怎么了,玉姑?”李惜玉停下手上的活问。
“前方战事紧,爹爹心急,哥哥也来信说形势不好。”
李惜玉一愣,安慰了玉姑一句:“会好起来的。”
“哥哥派来的信使说,本来一切都已谈好了,就因为一个姓岳的擅自出兵把事情又闹大了,形势才更加危急!”
李惜玉只能又安慰了一句:“都是那个姓岳的不好,你哥哥在朝为官不会坐视不理的。”
“但愿如此!”玉姑勉强地笑了笑:“我叫你玉哥吧!”
“好啊!”李惜玉脱口而出。
“瞧你傻傻的,赶快制玉吧,哥这次来信又在催玉的事情了,”玉姑笑了笑。
李惜玉赶紧点点头:“好好,好的!”
一个月后,十六件玉器全都制好,交货那天刘老太爷亲自把十六件玉器一一检查了一遍,越看越啧啧称赞:“不愧是高人,不愧是康蓉攻玉坊的名匠,一个月内就能制好十六件如此精美的玉器简直是鬼斧神工啊。”说着刘老太爷暧昧地望了刘管家在一眼。
李承宣赶紧拱手称谢,“老太爷过奖了!”
李惜玉则乐呵呵地站在一旁望着玉姑,眉开眼笑的。
“爹爹,人家那么辛苦才提前把玉器制好,您也不多酬谢一下,何况玉哥还答应要给我再制一件玉。”玉姑撒娇地催促着父亲。
“玉哥?”刘老太爷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愤怒,看了看女儿又瞪了眼李惜玉:“这个,噢,应该的应该的,来人,再取黄金百两酬谢两位高人。”
“不,不,不,”李承宣赶紧摆手:“两百两黄金已经十分厚重了,我父子俩怎敢奢望太多,请老太爷收回成命,此次出门已一月有余我们也希望早点回家,还望老太爷恩准!”
“这个,也不急于一时么,惜玉不是还要给玉姑制块玉么,先不急着走吧。”刘老太爷笑了笑。
“给大小姐制的玉待惜玉制好后就可送来,已经在府上叨唠一月不敢再多添麻烦,先行告辞了!”李承宣拱拱手就要告辞。
“李玉匠别急么,”刘老太爷冲刘管家使了个眼色:“既然李玉匠心意已决归心似箭,不如吃完饭后再走也不迟!”
李承宣犹豫了一下只好点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酒席十分丰盛,酒过三巡后刘老太爷向刘大小姐说了句:“玉姑,你去取百两黄金来,我还要重谢两位高人!”
刘大小姐一听顿时乐滋滋地起身出去,临走前冲李惜玉嫣然一笑。
“刘管家,把那瓶上好的佳酿拿来,为两位高人满上!”刘老太爷冲刘管家笑了笑。
不一会刘管家端着一瓶酒上来,给李家父子满上。
“来!”刘老太爷端着酒杯:“老夫敬两位一杯,以谢两位一月来的辛苦努力。”
李承宣和李惜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刘老太爷眼中露出一丝愧疚。
不一会李家父子顿觉一阵腹痛,豆大的汗滴直从额头冒出。
“这酒!”李承宣骇异地望着刘老太爷。
“李玉匠,你就安心地去吧,三百两黄金的酬金我会叫人送去你家,就说是你在外制玉所得不日将归,后又不幸遭遇盗匪而亡,你还有何话要说?”刘老太爷望了望李承宣。
“为什么......!”李承宣痛苦地问。
“事已至此就实不相瞒,这批玉器是进贡给大金国皇帝的,姓岳的穷兵黩武招致战祸,我儿奉皇命前往大金国进贡议和,此事兹事体大不得外泄,所以只好委屈两位了!”刘老太爷挥挥手:“把他们拖去制玉坊,断气之后趁夜拉到城北荒郊野外埋了!”
几个家丁把李家父子拖到制玉坊扔下。
“儿,是爹害了你啊!”李承宣捂着肚子一阵悔恨。
“爹,谁想这刘老太爷如此歹毒,竟杀我们灭口,我,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他的!”李惜玉捂着肚子一声惨叫口吐白沫,却仍用尽力气向砣矶爬去。
“惜玉,你,你这是干什么?”李承宣痛苦地问。
“爹,我答应了玉姑要给她制块玉,谁料今晚就要命丧于此了,临死前我一定要完成这桩心愿,就算我不能陪在玉姑身边也要让我制的玉伴在她身边。”李惜玉痛苦地支起身体,从怀里摸出一块白玉在砣机上开始制玉。
半个时辰后李惜玉终于趴倒在了砣机上,黑血顺着嘴角淌下,望了望远处已经停止呼吸的父亲一阵凄凉的喃喃私语:“玉姑,玉姑,此生不能与你比翼双飞,来世我仍等你!”一口黑血喷出,咽了气。
半夜里几个家丁过来收尸,一看李家父子早已咽气多时。李惜玉趴在砣机上还握着件玉鼓,一旁用血写着三个大字:“赠玉姑!”顿时愕然。
把两父子的尸体在城北荒野里掩埋了后回来禀报刘老太爷并把玉鼓交给老太爷。
刘老太爷沉思了片刻:“今日之事你们谁都不许外泄,明白么,下去领赏吧!”
刘老太爷冲刘管家使了个眼色,刘管家心领神会的带着几个家丁走了。
不一会刘管家转了回来,冲刘老太爷点点头:“都解决了,一个不留!”
刘老太爷舒了口气。
“老太爷,小姐那怎么办?”刘管家问。
“过两天你把这件玉鼓交给小姐,就说那李惜玉已经如约制好了这块玉,他们父子也已拿着酬金举家搬迁了,剩下的你也该知道如何了吧!”刘老太爷挥挥手:“我累了,你先下去吧!”
两天后刘大小姐得知李惜玉已经搬迁了顿时又哭又闹,不论怎么劝都不听,自此更是茶饭不思每天握着玉鼓发呆,之后竟一病不起半月后就香消玉殒了。临死前手里仍紧紧地握着玉鼓口里念叨着:“玉哥、玉哥!”
刘老太爷悲痛万分,命人在城南厚葬了小姐。入殓之时玉姑手里仍紧紧地握着那只玉鼓,掰也掰不开,只好任由那只玉鼓与小姐一起下葬。
几百年后的一天夜里,一群盗墓者持着火把找到一处墓穴,正在大肆掠夺墓内财物之时突然听到墓室内传来一阵女子的哭泣声,仔细一听,似是一女子边哭边喊着:“玉哥、玉哥!”那么的哀怨那么的凄凉,顿时吓得毛骨悚然,扔了火把就逃,落在地上的火把烧着了棺木,熊熊烈火中墓室化为灰烬,那只玉鼓也在烈火中灼烧着。
几十年后的一天,一个农民在垦荒时突然锄到一些异物,似是一些古代的陪葬品,顿时喜出望外挖了出来收罗回家,仔细观赏后不禁为一只玉鼓所吸引,一只白玉玉鼓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裂纹,一道道一坎坎沁满了血一般的红,像是一颗破碎了的心,一颗充满了哀怨的破碎了的心。每当夜深人静时似乎隐隐约约地还能听到一阵女子的哭泣声,似乎在呼唤着:“玉哥玉哥!”
(全剧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