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

                  年味

                   凝力

        小山村的生活总是悠闲平静的，可是到了过年就会沸腾起来。

       儿时的过年从小年廿四开始，大人们忙着张罗年货，冷飕飕的清晨，村上四五个年轻壮汉呼喝着把猪从猪圈里拖出来，有人揪着猪耳朵，有人拉着尾巴，还有抓着猪腿的，杀猪师傅会拿一根绳索套着猪的颈部牵着，那猪叫得声音可大了，与大伙的呼喝声响成一片，把整个山村都震醒了。全村老少都会来凑这难得的热闹，但大家最终的心思还是放在分猪肉上，分猪肉是生产队长根据猪肉的多少，按人头来分，村民也用不付现钱，从每年年终分红时的工分里扣，那时候养的猪都吃潲水，长得慢，一年长到一百五十斤左右，过年每人只能分到一斤多肉，那些小孩多的家庭也是难得的开心。肉是猪腿上的瘦肉最好，大肥肉也抢手，要是谁家买到了肋骨肉，心里肯定是不爽的。小孩子之所以喜欢赶杀猪的热闹，主要是因为东家会把猪血煮好，每家每户送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猪血旺，这是孩子们收到的过年第一个礼物，嘴里吃着，心里开心着。下午的气氛也是这么快乐。母亲要忙着炒花生、葵花籽，红薯片等年货，小孩是呆在家里不出门的，要帮着在灶下添柴烧火，等把锅烧热了，母亲把筛好的细沙倒进锅里翻炒，炒到沙子热烘烘时，再把花生倒下去翻炒，不一会，一股香味扑面而来，口水直往肚子里咽，这时，母亲会从热锅里撮起一只花生，剥开壳，用手指搓掉花生米上的红皮，递给我，叫我尝尝花生熟了没有，我瞬间像肩负重任，郑重其事地认真吃起来，在我幼稚的心里，这事万不能马虎，稍有偏差，就会影响过年客人对我家炒花生技术的评价。我对葵花籽不感兴趣，因为不会剥壳，每当正月看见大人们围坐火盆旁，一边拉家常，一边两个手指捏起葵花籽，放在门牙上只一咬，就把葵花籽肉吃到嘴里，把壳扔掉，这技术让我羡慕了好一阵子。我却是把葵花籽放在嘴里嚼，壳与肉嚼在一起，既咽不下去，吐掉又可惜，心里怪迟疑的。炒红薯片是我最开心的，看到酱色的薯片炒到金黄，那香味是花生葵花籽所比不了的，过年待客也用不了这么多，我可以放开吃，热乎乎的薯片吃得可甜了，吃渴了就舀水喝。

         上学后，虽然读书的压力也不大，又可以有很多同学玩，但我还是盼望着过年。每当放寒假时就快要到过年，我把奖状往父母面前一放，父母欣喜的表情和夸奖就会如期而至，接着是他们忙活开了，父亲把米汤涂在墙上，母亲把奖状端端正正地贴好，我看到不断增加的奖状，心中窃喜。母亲也会在这一天奖励我一碗白米饭吃，平时全家都是吃杂粮拌饭，只有父亲在干重体力活时才能吃上一碗白米饭。此时，我觉得我为家里作出了伟大的贡献。当然，最开心的还是父亲带我去作客，除了有很多好吃的以外，就是大人们围坐火堆旁拉家常，亲戚说到我时，父亲会不失时机地把我读书获奖的事＂炫耀＂一番，脸上写满了情不自禁的喜悦，亲戚这时会摸着我的头夸我将来一定会有出息，我瞬间觉得我能给家里带来骄傲。这些虽然使我快活，可我最想得到的还是想换一个新书包，我用的那个书包是母亲用旧衣服缝制的，既旧，颜色也难看，特别是书包底下还破了几个洞，笔都会漏出来，别人放学可以背着书包跑，我却是不敢跑的，要一边走，一边用手按住破的洞，生怕笔会掉出来。我羡慕别人那种雷锋背的为人民服务书包，也暗示过父母几次，今年走完亲戚回家，父亲说了：＂明年轮到我们家杀猪，你还得第一名，过年分红后给你买新书包。＂这句话让我以后的读书更努力了。

         工作后，我也很少回家，儿时的玩伴也相继去外面打拼，只有过年才会回家，大家相聚在一起，一个个穿衣打扮哪里还有农村人的影子，全是都市白领风范，气宇轩昂，谈的都是国际国内的时政，聊的都是经营要诀，而我这个教书匠只能干坐在旁聆听，偶尔插上一句附和的话。过年杀猪的热闹也被震耳的鞭炮声取代，你家响过他家登场，有时鞭炮齐鸣，响声难分伯仲，整个小山村开始沸腾开了。最热闹的是除夕夜放烟花，以往只能在电视上见到的璀璨烟花表演，复制到我们小山村了。夜幕降临，星空高远，酒足饭饱过后，家家户户忙着把烟花抬到门前场地上，点烟花是技术活，都是由见过世面的小伙担当，撕开包装，抽出引信，点燃焰火，动作娴熟，一气呵成。烟花带着尖叫声划破长空，在高空炸开，瞬间把天空点亮了，白云也为之震颤。放烟花成了我们山村的接力赛，你家空中喷花，七彩炫丽，他家火箭升空，直冲九霄，还有盘旋而上，又有子母弹……，凡所应有，无所不有，就像烟花博览会。把过年的气氛推向高潮。

         现在的山村变冷清了，许多房子好多年都没人打理过，破败不堪，房瓦漏水，屋梁糜烂，只剩四五户住着人。年轻人在城里买了房，把父母接城里去住，都在城里过年，没买房的在城里租房，接父母去城里住不方便，老人还留在村里。＂我儿子年底买了房，等装修好了会来接我去城里住，明年我也要在城里过年。＂四婶眉头舒展跟二伯聊着。今年二伯的这个年肯定又会过得很失落，虽然儿子回家来陪他过年，可他也想像别人一样能在城里过上年，这成了二伯心底最大的愿望，他并不是嫌山村偏僻冷清，他只是也想能像别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