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趣事

每个人的童年都有时代特殊的记忆，我的童年是随着父母下放，在南昌市近郊湾里一个山区度过的。虽然我是个女孩子，在那样贫瘠的环境养成了男孩顽劣淘气的个性，爬树翻墙，上山下田是放学后的日常，为此没少挨母亲的骂。父亲却很少责怪我，父亲孩提时上过私塾，被严苛的爷爷管教着，他在我身上看到了他童年不俱备的叛逆，不向命运低头的倔强。

母亲在一家国营商场做会计，她一生争强好胜，虽然不识多少字却很会珠算。每次她空闲的时候，就会考我一些珠算题目，诸如某某菜二毛钱一斤，一斤二两共需要多少钱？剩下的二两我要用手指头掐算半天，曾是小学数学老师的父亲对我一点办法都没有。虽然我对数字生天笨拙，好在我喜欢文字，我的小学作文总是被老师作为范本，我小时候的理想就是成为一名作家。

童年最有趣的一件事就是看父亲养鸡，在父亲的精心照料下，看似普通的鸡蛋在母鸡抱窝下，到了时间鸡蛋便会孵出一个个的小鸡仔，他们成天叽叽喳喳随着母鸡到处觅食打闹。到了饭点，只要听到父亲的一声令下，母鸡带着小鸡扑扇着翅膀从老远的地方飞奔而来，父亲就像一个打了胜杖的将军，把奖品分散给它们，父亲也因为有这些鸡听他的使唤，把平生的不得志一扫而光。另一件事就是父亲戒烟，随着我们姐弟三个都陆续上学，父亲为了节省开支，把抽了十多年的烟给戒了，有一次父亲偷偷躲在厕所里面又抽上了，被我发现后他央求我不要告诉母亲。最后父亲终于戒烟成功，他把“戒烟成功”四个字作为纪念写在大门上，父亲的字特别飘逸有味道，我怎么模仿都达不到那种意境。

童年我最喜欢的爱好就是跳舞，记得在保育院时，我常常一个人坐在木槛子，看着贴在墙上的宣传画发呆。铁梅的大辫子、喜儿的脚尖，吴琼花的腰身，一切都带着神秘的舞韵诱惑着我，一个红舞鞋的梦就在我幼小的心扎根了。我最拿手的歌舞是铁梅的《都有一颗闪亮的心》，每当我在妈妈的朋友面前又唱又跳，唱到最后一句时我就旋转食指转几个圈，大人们总会奖励我几个大白奶糖等等，这时候母亲觉得非常有面子。

虽然父亲不强迫我做珠算，可是他却不怎么支持我跳舞，每次趁父亲还没有下班，我就偷偷找到他的录音机放上磁带，在房间里面一阵群魔乱舞。有一次被父亲发觉了，从不轻易骂我的父亲狠狠训了我一顿，他认为女孩子跳舞就是疯疯疯癫癫，从小接受封建儒家教育的父亲，有时给人一种刻板的样子。母亲相对还是比较活跃些，听她说年轻的时候也是喜欢跳舞，母亲与父亲结婚后忙于工作与家务，就不再去跳舞了，他们常常也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只是父亲养鸡种菜，母亲做菜管家务，把日子过得岁月静好。

家旁边的篮球操场、学校后面的山上、上学路上的田垄都留下了我跳舞的足迹，只要是有空闲的地方，我就会快乐地舞蹈，我仿佛是那只穿上了红舞鞋的精灵，一有机会就停不下来，然而我的跳舞梦因为一场意外而终止了。有一次我在篮球操场上练习旋转，一不小心失去重心摔倒在水泥地上，瞬间我的右膝流了一地的血。人们七嘴八舌把我抬到工厂的医务室，我是一阵哭天喊地嚎叫，最后我的右膝盖缝了好多针，落下了一个显眼的疤痕，以至好多年我都不愿意穿裙子。那阵子父亲背着我上学，我伏在父亲的背上偷偷流着眼泪，我在他厚重的肩背上第一次感受到父爱的体温，从此那个舞蹈梦只能在梦里面出现。

放暑假是学生最开心的事，我们吃了晚饭都喜欢在院子外纳凉，外面早放好了一排排的竹席，那时没有空调，没有冰箱，把一个西瓜放到水桶再放进井水里面凉一会儿，然后提到外面纳凉大家一起吃。也有提一锅绿豆汤、一热水瓶冰棍的，那个时候的大人都喜欢分享彼此的食物。我们小孩子则喜欢爬到四层楼的顶上纳凉，我一般在楼顶与小伙伴玩得尽兴后才下来睡觉。我提着个小板凳，从一个木楼梯爬上天顶，楼顶凉风习习，与小伙伴们坐在那里观望天上的月亮星星，听田野的蛙鸣，听大人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最喜欢听四楼的阿婆讲民间故事，什么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七仙女下凡的故事等等，阿婆有事没来的时候，我们就轮流编故事哄哄自己，那个时候晚上有忽明忽闪的萤火虫，白天有翩翩起舞的蜻蜒，我们的童年是伴随着大自然的万事万物成长的。

男孩子喜欢掏鸟窝，捉麻雀，我们女孩子大多还是喜爱猫猫狗狗的。有一天大清早起来我去职台开鸡笼门，突然一只灰乎乎的东西从鸡笼上面窜了出来，吓了我一跳。我听见喵喵的微弱声音，原来昨晚一只野猫在我家鸡笼子上面生了一只小猫，猫妈妈跑了，留下了一只嗷嗷待哺的小猫。小猫身上长着灰白相间的毛，怯怯地打量着我，我摸了摸它，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小灰，我与猫咪的缘分从此开始了。当时我还是个小学生，就担当起了养育小猫咪的角色，大人每天做饭的时候总是要留点米汤，我用勺子一口一口喂给小灰，我有时会去田野捉点小鱼鳅给它增加营养，小灰在我的精心照顾下渐渐长大了，后来小灰学会了捉小老鼠，有一次，它在我面前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我写作业的时候，小灰就爬在我的脚背上休息，我习惯了它毛软软的温度与卖萌的样子。半年后小灰丢失了，每次写作业的时候我脚背上空空的，心也空落落的，我想小灰可能找它妈妈去了，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养过猫呀狗呀。儿子去日本留学工作后，养了一只漂亮可爱的日本布偶，我与儿子视频的时候它就经常闯入镜头，有时会让我想起小灰，也有产生过想再养一只猫的想法，可是这个念头一闪还是没有下文，毕竟猫呀狗儿的是需要付出时间与精力，最终还是要付出感情的。

小时候总是希望长大，不需要没完没了的的各种考试，可以自由支配金钱，可以买自己想买的衣服，尽情吃自己喜爱吃的东西。童年我最喜爱吃的东西是饼干，我曾发誓等我长大有了钱后，我要把世界上各种品种的饼干都品尝个遍，我的欲望就这点水平。因为贪吃对父亲锁在柜子里面的零食，我可是没少动过歪脑子，比如趁着父亲睡熟时偷偷取下他皮带上的锁匙，捏手捏脚打开柜子拿点零食，不能多拿也不能少拿，恰到好处不让父亲发觉就行。然而父亲最终有没有发现，我一直不知道，长大后我为人母亲了，我想他是知道了只是装着不知道。因为这样长大后每每有了好吃的东西，我第一时间就会想到给父亲送去一些。

童年的生活是慢节奏的，一切都那么详和，简单。清晨伴随挑担子卖豆腐的小贩叫喊声醒来，拿着一个大磁碗，一毛钱一勺子，一块钱十勺，最后小贩还特意多上半勺，让我心花怒放，然而就着馒头、油条、大饼就是一天的早餐。那个时候的父母基本会种菜，不上课的时候我常常帮着父亲去菜地帮忙，只是有一次我蹲在菜地帮邻居家摘菜时，感觉脚背上凉㖬㖬的，我低头一看，妈呀，一条菜花蛇横在脚背上，吓得我用脚一挑没命地跑开，虽然菜花蛇没有毒，从此我再也不敢踏入菜地半步了。

我们吃的菜都是父亲种的无化肥的绿色蔬菜，母亲最拿手的就是做菜了，每次母亲下班回家也是我们一家最开心的时候，母亲的袋子里面总是能拿出各式各样的食材，不一会儿，母亲就能变着花样把几盘菜端一桌子，有时菜刚上桌子，我便急不可耐用手去抓着吃。吃不完的菜会放在吊在空中的菜栏子里面，童年没有现在这么多的零食可吃，有时肚子实在没有油份，就会站在小凳子上去抓蓝栏子里面的菜吃，一下子没有放好，便会把碗里面的油打翻了。

童年最期盼的自然是每年的除夕夜，平时吃不到的各种零食与好吃的菜肴，总是在这个夜晚能如愿以偿。而每个除夕，母亲的保留节目是糖溜排骨与拔丝羊尾。所谓的拔丝羊尾就是把肥肉切成长条，沾上面粉，然而放在菜油中炸得金黄，最后把白糖烧熬成浆洒上，趁着热一口咬下去又脆又香，真是好吃极了。我们一家在母亲的好手艺下都成了吃货，却没有一个继承了她的厨艺，我们姐弟三个长大后也只是在酒店请父母吃饭的多，然而母亲老是唠叨，酒店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

童年的我们没有手机、电脑，没有这么多的游乐场，有的是接近大自然的无忧无虑。女孩子踢毽子、跳绳，跳房子就能玩上一天，男孩子玩弹珠，玩打仗，可以漫山遍野四处乱跑。我们每天的作业不多，做好了就可以早早睡觉，有时老师还会安排来家访，了解学生在家里的状况，一切都充满着人情味。童年我们的理想总是与祖国的前途牵挂着，我们立志做科学家、老师、医生、作家等高大上的职业，后来即使考不上大学，当工人、农民也是一样光荣的。

长大后有了一张成熟世故的脸，我在机关与统计工作打交道三十年，我从小就讨厌的数字成了我的本行，而文字工作却成了我的副业，老天总是安排在不同的时期让我圆了父母的期待。如今家乡那片原始的山区打造成南昌后花园，故乡的老房子早已拆迁了，我已经找不到童年生活的痕迹了，我记忆中的那个操场、那片田野、那个小院恍然出现在梦中。每次想起家乡，脑海里面就会闪现童年最喜爱的歌手李谷一的歌曲《乡恋》，明天就要来临，却难得与你相逢，只有风儿捎去我的一片深情。我心中保存一个故乡最美好的年华，那个精神与物质都匮乏的年代没有击跨我们，如今却让物欲横流的时代蒙蔽了我们的初心。

我们的童年不知道什么是压力与沉重，仿佛天大的事都有父母的肩抗着，唱着“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迷迷糊糊的童年”就有了高年级同学样成熟与长大的脸，然而长大后才领悟这成人世界的虚伪与无奈，只有在罗大佑的《童年》歌声里面寻找一丝单纯的慰寄。现在退休后才明白一切声色犬马都是过眼云烟，一切患得患失都是风轻云淡，最终能握在手里、陪在身边的还得是人间烟火、粗茶淡饭。

 2022年6月10日 江西南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