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行李

母亲的行李

二姐来接母亲。父亲去世后，母亲像周游列国似的拎着个凡布兜兜，在这个孩子家住几个月，在那孩子家住几个月，谁叫去谁那，说走就走。伴她的是个破旧的凡布兜兜。这个破兜兜是她唯一的行李。今天，母亲时髦一下，用上了拉杆箱。

母亲见二姐接她，很高兴，把自己的衣服及其它日常用品收进拉杆箱里，一层层，一块块地安放整齐。笑着说：“放箱子比兜子强多了，东西不折，也不动。拉着也比拎着省力，真方便。”说完站起来，拉着走两步让二姐看。二姐附和着说：“真是的，舒服多了。”

我则高兴不起来。这个箱子是儿子不用的，好久不用了。母亲来我家，见她的东西压得褶皱变形，又杂在一起，寻找困难，想起儿子不用的拉箱，找出来，让母亲盛东西，教她如何使用。母亲一见，乐得像个孩子。不住口地说，这个方便了，不要再东挪西塞的了。

听了这话，不禁眼睛湿湿的，我也只不过是不让母亲的兜子这儿塞那儿藏的，家里更好看些罢了。

她给了我们生命，帮我们建起了家，到我们家来应该得到女皇一样的接待，可是她到我们这来则像来投靠的远方亲戚，满脸的讨好，小心谨慎，连走动也怕弄出动静。没有她的房间，她只好可怜地和孩子挤在一起，睡不着怕影响孩子，睡着了又怕打齁吵了孩子。自己的所有东西都萎缩到一个小小凡布兜兜里，随意地丢在房间的一角，又常常搬来挪去。

母亲成了累赘，在哪哪不方便。

真没有想到一个破旧的拉杆箱让她如此高兴！

在农村母亲给三个儿子各盖一院房子，正房、厢房、大门和院墙一样不少，两个女儿的嫁妆也很丰富，在当时不是最好，也远远好于一般家庭。现在，八十多岁的她只剩下一个兜兜的东西了。

她把一生都给了我们，从没有向我们要求过什么。

八十大寿时，商量给她庆庆，她拒绝了。外甥媳妇孙媳妇给她买了几件衣服，她先是高兴地接着，穿上试试，夸她们会买衣服，可是转眼又数道她们：“人过六十不盖房，过了七十不做衣。我都八十，不能再买衣服了。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买的，谁买谁穿。”她知道在外争钱不容易，不能浪费，况且她的兜子里早已装不下这么多了。

临上车时，母亲道歉似的说：“没用了，到哪都是麻烦。”

二姐说：“那时候，您拉扯我们，不也麻烦？养孩子不为防老？”

“你还得上班，还要看孙子。我一去……”

“娘，我孝顺您是教育他们将来孝敬我的。”

母亲听了，开心地笑笑。

我把轻轻的拉杆箱搬进后备箱，听见了，热泪涌进眼眶。

“你小心点，箱子新着哩，别碰着了。”母亲伸出头，对着我喊道。我一句话也说法出来，等了好久才合上后备箱，让她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