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走镖,是很重要的一镖,他放心不下。社会越来越乱,穷人越来越多,走镖越来越险,早没有他年轻时的太平了,生意真的难做。儿子带人出了门,安义便吸着水烟袋,在院子里踱来踱去,屋外冷,回屋睡会,又睡不着,跟儿子一起去,年龄又太老了,儿子不让。他只好在家里等着佳音。
这次出镖是县令要送卞京的十车东西,何物不知道,十车是个大宗。他和县令是熟人,明白其为人,县令怕影响不好,出镖都是半夜出发,一半旱路,一半水路。县令的镖要格外小心,他和县令不是一般的来往,县令用他,他也靠县令,共同发财。
他猛吸一口烟,思索着一路上的山山水水,人物风情,去卞京是熟路,闭眼走也不出错,不出人,只要镖旗一插,那就平安了,这一条路上没有不认识他的镖的。
现在走镖风险极大,前不久,一个太守投他的镖,往老家送点细软,给父亲修修坟茔。走的明镖,明镖是东西都在明处,一看便知是什么,一般人不走;暗镖只有主家知道是什么,镖局只送,不问,县令的镖就是暗镖。镖刚出城,被劫了,伤了几个兄弟,细软抢空了。还送他一个为虎作伥的匾额。他非常生气,一脚踢碎了匾大骂道:“我镖局干的就是保平安的活,为什么虎作伥了?这是歹人乱啸哪!”太守发了文告捉拿凶手,至今没有消息。
现在社会真是乱透了。一些走投无路的人啸聚山林,剪径劫财,杀人越货,打家劫舍,白天不敢单人行,夜里哪敢安睡眠?好的是社会越乱,他的镖局生意越好。先前只是送送东西,现在还要保家护院,村里的财主、庄户主家里有地,院里有财,就聘他的镖局长期护院。他又和官员建立了稳定的租用关系,官府的一切保卫扈从、送往之事全由他的镖局来办。他成了一个炙手可热的人物。
是的,他十四岁单独出过镖。那一次他十四岁,义安镖局刚建不久,父亲对他说,“义”是关羽的义,行镖义当头,不接无义的镖,没有义,何为人?“安”是他的姓,也是平安,镖局就是保平安的,无论接了谁的镖,宁愿自己伤亡,也要保镖平安。那镖是走的救命粮,当地捐给一处受蝗灾难区的粮食,一时找不到人手,只好让他走镖。他一路上夜不眠,昼不闲,生怕出丁点的闪失,担心少一粒粮食。拿着大刀镖前镖后护卫,没有一丝疏忽。一路上十分顺便,到哪哪儿帮助,还提前到了灾区,一御粮食,一粒不少,还多出许多。
从此他的声名在镖局界如雷贯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愿平安早出早回。十天的镖,转眼就结束了。行义得平安。
夜正深,小心紧步的细微之声音似乎从地底下传来,这声音就是平安,他满意地笑了,县令要求出城不能有车马声,全用人挑,离城十里才许装车。
突然,喊杀声骤起,接着是民众纷纷扰扰的喊声,搬东西的杂沓之声。
他顿觉不好,提起大刀飞到街上。
镖局的人全都被害。抢掠一空,儿子倒在镖局的大义字旗上,圧着一块写着为虎作伥的匾。他一脚踢飞匾额,抱起儿子。
县令也听到动静,顿感不妙,带武士前来护卫。见一切都已经结束,镖局里的人和自己暗中派的武士全死在街上,不禁放声大哭:“我舍了命,才聚了这点银子,本想打通关节,再升一级,现在全完了。”
他听到县的话,放下儿子,在黑暗的深邃里看清了一切,那个大的“义”字薄云天之极。他把大刀扔出老远,迎着星辰飘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