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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c秋石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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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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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色”小说的风波

上初中时,我住校。

当时学校条件较差,住校要自己准备住校的东西。我也搬张床,抱床被褥,和同学们的床一字摆放在大寑室里。去上学还要背馍,那时多用竹篮子盛馍,上学又称为“背馍篮子”,每次背一个星期或三天的馍,馍是我们学生的口粮。学校有个大食堂,负责给学生馏馍,早上有菜和面汤,上午有面条或咸稀饭,下午和早上基本一样。时间一长馍发酸,长醭,不能吃,我又吃不惯学校的饭。还好我家离学校近,每天上晚自习回家,第二天早起去学校上早自习,只在学校吃一次中饭。床只午休时睡,晚上空着。

一天午休,整理被褥,发现了一个笔记本,一翻,扉页上写着《少女之心》。这是一本黄色小说的手抄本。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这样的手抄本小说很多,学生中尤其盛行。听学生私下里说过黄色小说,但没有见过。我翻了几页,只是简单的情节串联着一些色情场面。有关性除了波妇骂架、大人开玩笑时听到过之外,这样赤裸的描写还是第一次接触。学校不许看小说不让看武侠言情的,更不让看思想坏的、黄色的,抓着了直接开除。

是谁放在这儿的?是把这笔记本交给学校,还是收起来,放在原处?我有足够的理由随意处理这本书,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看这小说的是不是坏人?如果是,我也看了,那么我也是坏人。这书坏吗?我看完之后,对女生有了不一样的认识,对女性的尊重也更全面更合乎道德,我开始用一个男人的眼光来看女人,知道了男人和女人有着彼此的欣赏与爱慕、需求与奉献、安慰与寄托。

我思考许久,把笔记本又放回了原处,但想知道这手抄本是谁的。

晚上我没有回家,住在学校里。当学校静下来,所有的学生都就寑后,一高个子的男生轻轻推开寑室的门,摸到我床边,对我低声说:“小兄弟,今天没回去。我找个东西。”我没有答话,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地看他,一位瘦瘦的高个子男孩。

他一伸手就从褥子下面取走了那个笔记本。

后来我知道他是三年级毕业班的学生,常睡在我的床上。因睡我的床上,他称我为兄弟,还给我洗过被罩被单,我觉得他是位好学生。我想看这书的人不一定是坏人。第二天笔记本又放在我的褥子下面,如以往一样。

那个笔记本安全地放在我的褥子下面。他这样信任我,不怕我把笔本交给学校!我应该让他信任,我总是认为信任别人容易,让别人信任非常困难。我内心里喜欢这个男生,他则把我看成个小孩子,我想我受到了伤害,想向他证明我是一个知情懂义的中学生。

有时候我实在无聊,也思考那个曼娜是不是个好人,是什么人这么用心观察生殖器,女性生殖器是不是和《少女之心》写的一样。上初二时,学习《生理卫生》中的“生殖和健康”时老师没有讲,让我们自学,印在课本上的内容老师都羞于开口讲,然而《少女之心》却那样详细地描写,是老师错了,还是《少女之心》本身就是罪恶?直到现在我也说不清曼娜之类的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有一天,他给我一个和我褥子下面的笔本一样的本子,并说这个是好的,可以看。原来是《第二次握手》。两本书放在一起,安全地在我床铺的褥子下面,只有我和那个毕业班的学生知道。

两本小说都写爱情,当然也写女人,曼娜大胆波辣开放热烈,丁洁琼像她的名字内敛含蓄执着。我喜欢丁洁琼,喜欢她这样的爱情,觉得《少女之心》远没有《第二次握手》高雅干净。

突然有一天,班主任叫我去他办公室。班主任阴着脸,桌子放着那个笔记本子。我知道出事了,吓蒙了圈,发生了什么事?我在班主任面前站了好一会,他才问我:“这是谁的笔记本?哪来的?”在学校里老师和学生是两个平行的世界,一个世界里住着老师,另一世界里养着学生,老师要靠近学生,学生始终和老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两个平行世界各自平安相处。只有极个别学生和老师走得近,学生知道哪个学生和老师走得近,便和这学生保持着距离,说话也留有分寸。因为当年精神生活贫乏,农村的孩子难得有一点课外书来增补阅读改善精神生活,学生私下里传着交换着看小说是学生世界半公开的秘密,没有谁会告诉老师。今天是谁越界跨入老师的世界,出卖了这个笔记本?

是把那个三年级的学生供出来,以洗自己清白,还是一推六二五,就说不住校,不知道笔记本是别人在我的床上发现的,在别人眼里,我自然是它的主人,不供出三年级的学生,保全不了自己,老师找不到它主人是不会罢休的。保全了三年级学生,则给自己留下无尽的麻烦。供出三年级学生又缺少什么。

那个出卖这本小说的人一定也看过了这本小说,知道是本黄色小说后才把它交给学校的,这人十分可恶,绝对是个小人。我这样一想,平静了。

“啥笔记本?我很少睡学校,几乎每晚都回家。”我一皱眉头,脱口而出。

“有人在你床上发现了一个手抄本小说。”老师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对我即是引诱,又是威胁。

“我不看小说。”我和班主任对立了,决心只走在学生的世界里,不想跨进老师的世界,只想把这个谎言掩盖下去,等着一个可怕的结果。

班主任不说话,点燃支烟,深深地吸一口:“你的成绩好,要珍惜自己的前途呀。要是走上了邪路,那太可惜

“是坏的吗?”我装模作样主动突击,双眼盯着班主任,一副讨好好奇的样子。班主任正盯着那个笔记本,没有看我,听了我的话,支唔几下,没有说什么。我抓住班主任的弱点,他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说那方面的事。我们的对话尴尬极了。

“是谁不小心落在我床上的吧?啥小说?”我又出了一拳。

“他说……”班主任发现自己说得不对,赶忙补充说,“这事不要对外人说。”

老师没有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反让我知道了是谁拿走笔记本,送给老师。原来校学生会的一个委员不上学了,要补上一个委员,我是这个委员的最恰当人选。我的同桌想当这个官,我成了他最强大的对手,他采用这个方法让我无法和他竞争。

我从班主任办公室出来,转一圈,到寢室,一看,只少了《少女之心》,《第二次握手》还在。不全拿出来交给学校,只拿《少女这心》,这太明显。更让坚定了我的猜想,除了我的同桌没有别人,他多次向我炫耀过自己的性经历,但都是《少女之心》上写的,还暗示过我我床上有坏东西,我当时没有理解。发生这事我全明白了。

在厕所里,那个三年级的学生用有力的臂膀搂着我,对着我的耳朵小声说:“看时注意安全?”

他去拿笔记本,没有找到,以为是我在看,故而提醒我,岂不知早已经出了大事,他还全不知道。我正准备找他,于是把情况详细地给他说一遍。

他一听,只说句:“坏事。谢谢,好兄弟!”圆规样的身体旋风似的一转,就急忙跑回班。

学校认为一年级的学生年龄小,是懵懂玩童,不通人事,不会看这种书,社会面也小,不可能弄到这种书三年级毕业班的学生年龄大,早已开窍,又结识了乱七八糟的各色人物,已经有通天的门路,认定这手抄本可能是从三年级流出来的决定从三年级开始进行一次大规模的突击搜查,以查违禁物品为名重点查找武侠言情黄色小说。学生提前得到了消息,早把同学习无关的东西都藏了起来。学校的搜查一无所获。

班主任又一次把我叫到办公室,校长正和那个三年级学生谈话。平时和谒的校长一脸严肃,那个男生低头顺从垂手立着,气氛庄重,像要签署不平等条约。校长没有看我。那个男生脸色因久在室内而显过分苍白,绒绒的细须如初破土的春草,大大的喉结一动一动的。他见了我欠意满满地说:“我再也不睡你班里了,影响你班的纪律。”原来学校在大搜查里,已经查出睡我床上的那个男生,怀疑是他的书,但确定不了。校长也不能断定笔记本是谁的,只是告诫他不要再睡别的班里,以免影响别的同学休息。我长长舒一口气,心才平静地搁在胸口里。

校长向我们讲人生的意义,每一步的重要性,要向好的学习,要有远大理想,回报社会等。我始终装出一副不知所已然的状态,在心里却清楚明白,甚至比校长都明白。我们俩茫然地听着,糊里糊里糊涂地点着头。班主任观察着我们。谈了好长时间才让我们回班去。

学校为什么这么大的动而又这么小的结果?是真的找不到笔记本的主人,还故意放我们俩一马?想不明白。现在思想,可能校长看过《少女之心》后并不认为是这书是十恶不赦的东西,只要人生观不坏,不会成长为坏人,因此只对我们俩作了人生的规劝。这样一想我又为当时的聪明暗自嘲笑自己。

学校又开展各种读书励志活动。我从家里抱来许多文革时期的书,还有一些刚解禁的文学名著,积极参加各种活动,那个三年级的学生也组织毕业班的学生参加活动,给我们当啦啦队。我感到十分开心。学生有了公开的读物,私下交换的书的情况也少许多

我的同桌没有当上委员,不久退学了我也没有当。我开始背馍篮子,住校,只星期天回家,那个三年级毕业班的学生因为备考紧张,每次见他,他都是慌里慌张的。

风波再无后续。我和女孩子交往更加大方自信了。

中招结束,那个三年级的学生没有考上学,以后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不知道他还记得记不得这件事。参加了工作,我买一本《第二次握手》,至今放在我的书架中央,我羡慕苏冠兰和丁洁琼那样爱情,崇拜他们为国家做贡献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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