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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c秋石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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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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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识的土地爷

我认识一位土地

我去乡村旅游,住进古朴爷。的农家院,享受乡村的夜和夜的温柔。

篝火晚会、村歌对唱刚结束,突然断了电,有点意外,又有点欣喜,像一下掉进无穷的黑暗中,四周黑黢黢的,什么也没有了。导游说,待会,就体会到乡村夜的暗与静了,这是县长的灵感和开发商的设计最奇妙的结合,能让人在真正的黑夜里完全进入乡村的梦里,洗涤掉世尘的灰垢与疲惫。

真的是村野农家,慢慢回到如史前的生活。倏忽从昼夜不分的城市里走进黑暗的乡村,有点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在欣喜里夹杂着一份害怕。

走进农家茅草屋小院,立马想到隐逸的乡间,再抬头时,数点寒星鬼魅似的在深邃的黑暗里闪动,如嘲笑一个乡巴老。屋内麻油灯的灯芯上跳跃着昏暗的火光,变化的火焰内不知藏着什么怪事。灯下放着一本书,是《聊斋》。

我扛上门,解衣宽带,准备就寝,忽然听到门外有如无助的老人的叹息声,我屏气细听,又无。昏黄的麻油灯闪烁不定,忽明忽暗,调光和阴影也跟着晃动,时大时小,眼前的一点亮光一瞬陷进无边际的黑暗中,一瞬又挣脱黑暗投入一片昏暗的光黄光。这儿的农家院是单独的,每院相隔十几米,也可能听到邻居的叹息,因此我没有在意。当我脱下袜子,找放袜子的地方时,一个老人,像从戏剧里走来的老神仙,须眉尽白,衣衫褴褛,满面愁容,畏葸颤抖地站在灯影里。我几乎喊出声。

“善人,我不是坏人,想求你帮个忙。”老人望着我,有气无力哆嗦着嘴求我。

“你——”我怔着了,头发直立,怎么突然从黑暗里走出来一位老人,这也是县长和开发商的设计?未免太吓人了吧?比逛鬼城还令人生寒。

“您不要怕。我是这里的土地。庙被财神和佛爷占了,无处安身。他们财粗势大,我伺候不了,逃出庙,不敢回家,整天流浪。吃穿皆无。”他说着早已泪眼婆娑,泣不成声。

土地虽不是大仙,仍是一方神灵,管理一片土地,享受当地香火,收入不断,在哪都有个小庙,虽然不恢宏气派,但也是庭院完整。他怎么会流落到如此地步?难道现在神仙也不聊生?

“说来恐怕你不信。我本也过得滋润,大小管着一方百姓。自从这儿开发以来,村民更加信奉神灵。只是他们信奉的是大神大仙,建大寺院,立大神像,招来了许多外道之神,还杜撰了一些野鬼怪胎。对我土地横加指责,把我的庙一挪再挪,直挪到如今这个偏僻的地方,几乎无有香火。因为偏僻,灯一灭,内急的人常把我的庙当成五谷轮回的地方。真不该呀。现在……”他见我不信,擦一把泪。

我让他坐下,他不坐,只站着。

我常见庙里有很多神仙,各路神仙鬼怪都在一个庙里,从来都是和平相处的。他庙里的财神和佛爷会对他无礼?我想不通,但是他请了我,我有点打抱不平的思想,决心赶出财神和佛爷,还他庙宇。于是问他我该如何做。

“请您把庙里的财神像、佛爷像搬出来,就行了。”见我听了他的话,并有帮他的想法,他脸上有了笑容,凝固了泪水。

我打开手机的灯,屋里顿时明亮了,土地也随光而走。

我按照他说的,踩着星光,打着手机,找到那个小庙。庙极小,是一些破砖烂瓦随意扣的,只到腰高,没在荒草里。小庙周围一片荒芜,杂草丛生,垃圾遍地,臭气冲天。去庙的一线小路也成了人们到庙后出恭的路径。我来到庙门口,往里一打灯光,空空的庙内后墙边并排歪斜地放着两个灰头土脸的神像:一个是手拿如意的财神,一个是坐在莲花上佛爷。两个大神占据了一个小庙,弄得土地没去处,鸠占鹊巢。一个有钱,一个有势共同欺负一个小神,岂有此理,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一边和他俩商量着,这不是你们的庙,你们还是到别处享受香火,咱们有钱有势,香火比这旺,在这委屈了,一边搬出二位,放在一个远离土地庙的干净的地方,找来净纸,盖着。

处理好,回去便睡。乡村的夜就是解乏舒服。一夜无梦,直到红日朗照,初阳如蜜才醒来。回想昨日之事,如梦似幻,不禁又到庙前转转,顺手又替土地收拾了垃圾杂草,还清理清理庙内。再看小庙宛如刚净了面,顿时精神抖擞。

第二天夜里,土地又来到灯下,他不住地打恭作揖,连连道谢。看他衣服也整齐了,没了泪痕,兴奋无比。说话间,他向我讲了事件的原委。

一游客看到他的小庙,调侃地冲着他的庙说:“神仙,让我发财吧。我发了财,给你重修庙宇,再塑金身。”我想,我也掌管人间富贵,自己一贫如洗,朝不虑夕,也不管财物出纳,没钱财给你,怎么能让你发财呢?想致富得勤劳,可是我不能告诉他,只好笑他白痴,空口一说就能发财?发财要勤劳,就是财神爷也从不给别人东西,财富全是自己劳动创造的。谁知道,这人回家半路上买张彩票,竟然中了大奖!真是人无外财不发。领奖时记得在我庙前许的愿,不还愿,怕我怪罪,其实我也早把这事忘了,那么多人许愿,我什么也满足不了,我从来不再意他们还不还愿。

他决定还愿,可不知道我是土地,他认为能让他发财只能是财神,财神有钱财,有钱财才能让人发财。于是他弄个财神放到庙里。我们土地官小,是有庙无身,他把财神放在我的位置上。财神占了我的庙。

财神财大气粗,颐指气使,我小心伺候,不敢怠慢。即便如此,他还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稍不称心就赶我走。日子难过,但还能过。

后来有个坏了事的官员,只等着坐监哩。他认为这次旅游是人生最后一次享受阳光清风,要最后潇洒一次。他抽着烟,拥着一个时髦小姑娘。小姑娘要解手,一时找不到厕所,便往我庙后去。他淫邪地看小姑娘解手,当然鄙夷看我的庙。当看到庙里面有一个满面尘灰的财神时,哈哈大笑,随口说:“财神也有落魄的,今天是同病相怜。好,你是神,你的官大,你能保住我不出事,给你重塑金身,四时祭拜。”那小姑娘解了手,提着裙子,骂着蚊子,出来。那个坏了事的官往小姑娘屁股上抓一把,说:“这个破庙,也住不了大神。有本事的神还住这庙?”天下怪事真多,查来查去竟然查出一个清官!他没事,天哪,他的运气真好,好到我都不敢想象的地步,一个自己都认为罪大恶极、必死无疑的人,竟然查不出事。他自己也不相信,可是就发生在他身上。

他认为是许的愿灵了,这一定是大神保佑他,小庙里也有大神仙!最大的神是谁呢?那一定是佛祖,在《西游记》里佛祖的功力最大。他弄来个佛爷,把佛爷挨着财神放在我的庙里。

他上了最大的礼,是我见过最大的礼,按照古时说法是太牢之礼,还给送来几十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让他们玩乐。

佛爷和财神一见有礼,争了起来,一个说是主家给他的安家费,一个说是主家还愿的财。他们争,我不敢插口,只站在庙外看,我知道这没我的份。从此二人争吵不断,有时还大打出手。真不成体统!

一个有财,一个有势怎能和平处在一起?大人物有矛盾,我这小神也遭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成了他们发泄的对象,谁想骂谁骂,谁想打谁打,我只好忍着,谁也不敢得罪,更不敢反抗。

庙不是他们的,他们不爱惜,庙不是他们的,他们却是主人。

现在好了,请走他们,我家又平静了。

土地说完心情放松,笑容如花,把我看成他的再造父母,对我是百样讨好。我看到他内心里可能还有什么话要说,只是不好开口,扭捏踌躇不止。我刚做了好事,正自鸣得意,认为就土地这点事应该不会有啥难题,无论他提出什么样的问题我总有办法帮,不自觉地问一句:“有什么事你尽管说,不能帮助,也能说句话宽宽心啊。”

土地撸了一下长长的白胡子,恬恬地笑笑,非常难为情地开了口:“不说也罢,已经受恩非浅,再有打扰,实在过意不去。这几天你看的不是最美的景,最美的景是留给关系人和上面的人看的,只在特定的情况下才对外开放一次。我指给你路,明天可以去看看。其实不远,正门不开放只能走小路。过了我的庙,向山上去,越过小岭,那儿有一个瀑布。这个瀑布是最美的。水丝滑无比,细风一吹,如烟似雾,水声不大如佩环轻动,周围四时颜色不同,现在是深秋,就以黄红为主,斑斓无比。一线小河便从那溢出,水清细腻,细鱼可数。可以去去看。”我感激不尽,但时间有限,明天必得返回,只好道谢而已。

他听说我要走,搔了搔头,叹口气,不言语了。夜已经很深,月光透过小窗,静静地卧在书桌上默默地听着我们谈话。我想早睡,几天来走几个景点,脚都肿了,明天又是长途。可是土地没有离去的意思。

他长长地叹口气,站起来,我没有再挽留,也站起要送他。他突然抓住我的手,双眼又挤出泪来:“你真是位君子,给我莫大的帮助。我不应该再有非分之想了,可是想到将来,我还是心有怯懦。那财神和佛爷就在路边,万一有人路过,见庙内无神,再抱回我的庙中,那……”

他望着我,泪眼婆娑。

当时我怕别人再把把财神像佛爷像搬到土地庙里,我已经抱到离土地庙有二里许的地方。现在土地又提出这样的担心。

“那怎么办?”我有点心烦。

“你把他们砸碎,砸成一堆碎片!永远从土里分不出。”他两眼发着绿光,恨恨地咬着牙说。

从小母亲就教育我要爱护东西,几十年来,从没有毁坏过什么,哪有砸碎神像的心呐。

我看看桌上,那本《聊斋》发着绿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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