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半天的活干下来,好不容易到了午休的时间,一踏进那个窄小的休息室,他的悔意更深了,如浪般一层又一层涌上来。
原来的单位多好呀,一天的工作量至多两三个小时,干完活就能去隔壁的浴室冲个热水澡。然后就能在办公室里休息,有电扇、空调,还有蒸汽,冬暖夏凉,要是感觉累的话甚至还能偷偷躺下来,每人至少有三把椅子,还有结实的长条凳,可坐可仰可卧,随心所欲。
不像现在,连坐的地方都没有。说是休息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杂物间。几张长条凳乱糟糟地靠在墙角,几个人挤一条凳子。只有少数几张独立的椅子,不是腿上绑着绷带,就是靠背上空无一物,七歪八拐地绕过那些堆得杂乱的工具,见缝插针在一地狼藉里。他呆立了一会,没有自己的凳子,无处可坐,双腿却不适时地酸胀起来,好想像原来一样靠在椅子里,或者躺下来缓解一下。但不可能,这是新的地方,他们坐得满满当当,自己是那么的多余,似乎不是应聘的设备主管,而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机修工。正在他犹豫间,长条凳上的几个人分别向两边挤了挤,匀出了一点点的空间,他硬着头皮,满脸堆笑,慢慢把屁股放进不大的空间。虽然很挤,但总比站着强,半天的活可顶得上电厂一周的工作量了。
卡在中间,不能动,甚至抬胳膊都费力,只能作罢。一会儿,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拿眼瞄过去,工友们都在闭目养神,不少人已经进入了浅浅的梦乡。
他慢慢闭上眼睛,脑海中闪烁着昨天的故事。
那个下午很平常。依然的百无聊赖,偌大的休息室里,机工们坐着仰着,有的刷着朋友圈,有的不咸不淡侃着大山。他边听边看手机,人才招聘的公众号还是老婆让他关注的,当时是为了帮读大学的儿子找工作用的,空闲时浏览一下,看看有没有与儿子所学专业适合的或沾点边的先关注一下,用老婆的话说是有备无患。
某某公司招聘启事;月薪6000+,提供丰厚福利;月薪8000+,底薪加提成,提供较大发展空间……一条又一条的浏览,有时仅仅是看个标题,有时会点进去看具体的。比如这个标题:急招设备主管,工资你说了算。只一眼,点进去的欲望就排山倒海袭来。他没有迟疑,急切地想看个究竟。年龄45周岁左右,有至少十年的机修主管经验,熟悉汽轮机、调速系统、风机……
这不就是为自己量身定制的工作吗,他有一点恍惚有一点兴奋,最重要的是工资至少是现在的两倍多,而且还有醒目的一句,特意加大加粗了字体:依能力而定,工资你说了算。言下之意,还有可能会更多。如果那样的话,房子的贷款不出三年就能还清,干得顺利的话,儿子毕业后就能帮他买辆车了。想想自己在电厂二十多年了,从意气风发的青年到经验叠加的中年,各种设备的检修与检测可说是信手拈来,一路从学徒工到机修工到班长再到主管,如果不是因为厂里环保方面的问题不出两年就会关停这档子事,自己当然是会一直工作下去直到退休。但厂里早有透明而公开的消息出来,再没有可能或任何的逆转,是板上钉钉的事。他也曾想过到时怎么办,但毕竟还有一段时间,再说到时也会有一笔转制费与下岗费的。偶尔划过脑际的想法很快就会遁形,但这次不一样。这是上天给自己的机会,错过了也就没有了。
连续三天他看着那个招聘信息,久久地,脑子里很乱。下班回到家后,他把信息给老婆看,女人凑过来:“工资这么多,还你说了算?主管?”她看他一眼,有点欲言又止。他明白她眼神里的话语:你行吗?他点燃一支烟,吸一口,心里忽然就有涟漪泛起来,层层叠叠:怎么我就不行了——你就这么看我——不试怎么知道。
他一下子就把烟掐灭了,朝着楼上大声喊:“儿子,帮我做个简历,马上。”
她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疯了吧。”
2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休息室里已经空无一人,他赶忙奔了出去。机工们已经各就各位,他当然不能闲着。
在那个小小的有限的空间里,他一头钻了进去,粉尘一下子就迷住了他的眼睛。他不敢去揉。进厂的第一天他就领教过石灰粉尘的厉害,沾在皮肤上看不见摸不着,汗水一流热辣辣的,忍不住用手去抓,生疼生疼,一晚上都没得安生。要是到了眼睛里那后果不敢想。他只能努力让自己平复,好一会儿眼睛才慢慢恢复了知觉,但心却没来由的慌张起来,他好像听见自己的胸腔处传来汩汩的声音,一阵紧似一阵,心跳得厉害。他知道自己的心脏有些异常,也不知是从哪一年体检开始的,每次的体检报告心电图一栏都是一样的:不完全性右束支传导阻滞。他问过医生,医生说一般不影响健康,不妨碍的。他再一次闭上了眼睛,那种没来由得心跳渐渐平复了,他长出一口气,抓紧时间仔细察看着问题的症结所在。石灰厂的筛子一直出现大大小小的问题,不是粘住了就是难以分离,要不就来个大摆工影响生产,检修的工作有一大半都耗在了这上面。他一来厂长就提了出来,他也就上了心。
三天之后他制定出了一套详细的方案,一周的时间全面换掉这批筛子,虽然看上去会有投入上的增加与工作上的满负荷。但凭自己多年的经验,他判断出这批筛子已经用了很久了,早就过了使用的期限,与其这样无限的浪费人力与财力,还不如来个大换血,一招制胜。
质疑、不置可否、幸灾乐祸、怨恨,他做好了迎接所有的准备。他不解释、不还击、更不说话,他一直觉得所有的话语都在工作中,都在眼神里,结果胜过所有的过程。
一个月后,他看到了机修工们不一样的眼神,那是一种从负重的工作中得以解脱出来的轻松,这就够了。也就从那时开始,他慢慢了解到自己应聘的这个职位,半年时间离任了三个,自己已经是第四个了,至于原因吗,不详。他的内心汹涌着,但表现的却很淡定,就像早已预料一样,知道了又怎么样,已经不能改变什么了。从自己离开电厂的那一刻,退路就断了,他告诉自己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有一种置死地而后生的坚决。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至少在没有正式入石灰厂之前。
儿子的简历做得很书面。把他定位成了一个“经验丰富的高级资深检修工程师”。女人说这有点夸大其词了。可他不觉得,近三十年的检修经历,什么没遇到过,什么没解决过,即使有一时解决不了的,到最后不都搞定了吗。这些还不够资深检修工程师的称呼吗,只是换了种说法而已。那些冠冕堂皇的工程师未见得有这样的技能与经验。他不看她,即刻让儿子按着邮箱地址投了出去。
简历投出去之后,三天他就接到了电话,让他去面试。他有点如坠雾里,但又觉得自己是实至名归,虽然理论水平差了点,但实实在在的工作还是有把握的。不管结果如何,面试是不会错过的。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第二天他就去了,结果是对方承诺职位、收入,三个月试用期一过,马上兑现。
接下来,就像小说一样,在去与不去之间摇摆,内心纠结着。去吧,到新的环境,新的人、新的事,一切都是未知数,不去吧,电厂到时关停,如果一时之间找不到工作,房贷怎么办,上有老下有小,更未知了……对方是一次又一次的打电话来,而且还打听到了他的一个在石灰厂的远亲,让其上门不断来游说,来承诺诸多好处,诱惑着实不小,不久就心动了。
怪不得催得那么紧,怪不得承诺的收入高,更怪不得只三天后就宣布了他作为设备主管的职位。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忍受着只有上班没有下班的日子,做好了从热被窝里随时起身去厂里解决问题的准备。只不过有点对不起老婆,她晚上的睡眠质量一直不好,自从他进了石灰厂更是每况愈下。无数个夜晚,电话总会刺耳地响起,不是这个设备坏了让他安排人去修,就是那个零件找不到问他在哪里。一次又一次,这个不会弄那个修不了,亦或是活要不要干,更甚的是问某个多少公分的螺丝约有多大,因手边没有尺……凡此种种,他都会一一回答妥当,生怕关照的不及时不仔细而误了生产。
半年之后,石灰厂在他的全力以赴下,设备与检修人员都慢慢变得有序起来,深夜里的电话也渐渐在减少,一切都似乎朝着光明的方向在发展。
3
他的再次辞职是在进石灰厂八个月之后。
八个月之前的辞职还似乎就在眼前。当他递上那份辞呈的时候,领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金,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他当然不是开玩笑,觉得是时候离开了,离开自己奉献了青春与热血的地方,离开整整二十六年的工作。离开是为了更好地到达,就像破茧成蝶,没有失去也就无所谓获得,失去是为了更好地获得,获得一片飞翔的天空。没有一个人不向往过上好的生活。他和老婆商量过,也权衡过,女人有担忧有摇摆,但最终妥协了。
彼时,挽留的声音像天空中的滑翔伞,一点一点低下来,再低下来。无论电厂领导的再三承诺,无论多少人来劝说都不能留住他那时的那颗坚定的心。
而这一次领导也是挽留的,只不过言语之间有了小小的埋怨:“机修工出了严重的工伤事故,你这个主管当然负有不可推脱的责任。不要跟我说夜班时你不在现场,无论是何时何地,只要在厂里一天,你就得为他们的安全负责任。”
他当然是为他们负责的,想方设法地给他们减负,权衡每个人的特长,组合成两人或三人的小组,搭档完成检修任务,起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劳动强度降了下来,设备的返修率也降了下来。再利用空隙修整了零件仓库与休息室,一切显得整洁而有序,午休虽短,也能百分百的利用好,下午的干劲也就更足了。
机修工以外地户籍的居多,同他们接触下来他就隐隐感到他们安全意识淡薄,很不在乎的样子,无论是高空作业还是在密闭空间,必要的防护很不注重,有的甚至仗着自己年轻安全帽都不戴,颇有我行我素的架式。他及时向厂长反映了,回复说这是习惯使然,只能慢慢改变。他和安全员协调沟通,制定了安全操作规程和一些条条框框,希望能渐渐转变他们的安全意识。
可事事难料,就象再怎么周密的计划总会有漏洞一样,事故还是发生了。夜班上一个机工不顾正在运转中的机器,去紧那个松动的螺丝,结果脚卡进了机器中……
他不想推脱责任,只是有点想不通当时石灰厂的车间主任刚好在值班,为什么他可以撇得很干净,所有的责任只指向自己。
“现在出事故的是你手下的机修工,不是生产车间的员工,不用多说了……”自己的疑惑还没有讲完,厂长已经一竿子打了回来。
他看着厂长不断闭合的嘴唇,一分钟、二分钟,他觉得有时看穿一个人只需要二分钟。他不说话,他明白再多的辩解都是没用的。只是心里的波涛汹涌着,凭什么,为什么,这也太TMD不讲理了吧。罚款,一下子就是五千元,这是什么规定,按什么标准的,还不是凭着厂长的一张嘴,说白了还不是欺负自己是新来的吗。不行,不行,这只替罪羊不能当。
“如果你一定要这样的话,我辞职。”轻飘飘的一句话,从嘴里流出的时候,他吓了一跳,以为不是自己说出来的。他不是轻易能低头的人,话一说出口,他就有点后悔,但他努力克制着,装着波澜不惊的样子,冷眼看着厂长。厂长一愣,可能是出乎意料吧,盯着他看了几秒:“我劝你还是考虑一下吧,毕竟工作来之不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用考虑了。”那一刻,他的内心不是没有犹豫,可不知怎么,说出的话语却是那么斩钉截铁。
匆匆写好辞职申请,甩下他就离开了。
4
在家差不多一周后,他是怎么都坐不住了。别人都在工作,自己算是什么呀,一个大男人,上有老下有小,不能不工作呀,银行可不会因为你的失业而暂缓还贷,一刻都是商量不得等不得的。而且老婆的眼神里也渐渐有了更多的内容。
周末,女人想陪着他去人才市场,可他不让,说自己很快就能解决,找个工作应该不难。但他却高估了自己,适合他的岗位是挺多,但年龄却成了一个真实的卡口,一般都是要求在40岁以下,少数是在45周岁的,自己46了,再过二个月就过年了,就会变成47。适当地放宽里有了更多的内容,他选择性地填了几个。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消息,三天、一周、半个月,音讯全无,他的心里没了底。
第二次去人才市场他没有拒绝老婆的一同前往,看得出来,她的确比他专业,毕竟做过几年人事,认真而仔细地一家家的看过来,分析、筛选着,他又填了三家单位的应聘信息。
等公交的时候,他看到街道上车水马龙,大妈们在不远处自发跳着广场舞,公园的入口处游客兴致高昂,万达广场就在对面,这个世界流光溢彩,根本不在意谁经历了什么。
一星期、两星期,依然的没有任何的消息,打电话过去问,只是说还需要等待,没有准信。他突然之间就慌了神,就像是一株长在缝隙里的草,在风中来回飘摇,几欲折腰。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呢?
就在这时,他接到了电厂的电话,让他参加党活动,去湖南长沙。他有了一刻的恍惚,自己的党组织关系已经在半年前转到了石灰厂,按说应该和电厂没有关系了。对方像知道他的疑惑似的,说本来是去年的活动,只是因为一些原因延迟了到了现在。
“哦,原来这样呀。”让一个离开的人去参加活动,是有什么用意吗,难道他们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下岗?是有意为之还是好心之举?而且以现在的境遇去参加这样的一个活动,该如何面对那些四面八方的眼神与非议?
最终他还是去了。
旅途是温馨的,至少在那几天,暂时安抚了他那一颗伤痕累累的心。见面说什么的都有:工作怎么样?还顺利吧?你小子不声不响就把我们甩了……起先他是尴尬的,八个月,也可以物是人非,只能“嗯啊”应付过去。慢慢他有了一些想法,尤其是领导拍在肩膀上的那一下,传递给他的是亲切与信任,似乎与八个月前没有分别。虽然是轻轻的一下,但却拍醒了他,究竟面子重要还是工作重要。二十六年,与八个月是没有可比性的,就象是瘦弱的幼苗与参天的大树,烈日与严寒里,幼苗很可能就熬不过去,而参天大树会遮风挡雨撼动于天地之间。
心里的决定一下子就冒了出来,犹如黑夜里的微光。
回程的路上,天空阴沉沉的,蕴酿着雪的芭蕾。车子过了服务区,有几个人迂回到后座打起了瞌睡。若是放在过去,这种氛围里倦意会第一个袭击他。但此刻,车上的人在空调里昏昏欲睡,他却异常的清醒。他注意到领导在接电话,压底着声音。他搓一下手,竖起耳朵,又挫一下手,当领导的电话刚刚挂断的时候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领导,我——我可不可以——重回电厂工作?”
一分钟,三分钟……这个等待很漫长,是逗号还是句号,无法预知,只能交给时间和人心。
他慢慢退到座位上,没有人看到他的上前与回归,人们都在闭目养神。他看一眼领导的背影,剧烈的心跳还没有平复,感觉胸腔里的温度随着时间在慢慢下降。灰扑扑的天空隐隐泛出惆怅的暗红,雪花簌簌而下,漫天飞舞,很快就把他的视线填满了。
晚上8点30分,他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考虑再三,建议你还是另外找工作的好,因为电厂明年正式关停了。
5
接到化工企业的面试通知是在三个月之后,期间他打过两份临工。一份是电子厂的仓库人员,是从电线杆上看到的招聘信息,电话一打过去就让第二天去上班,虽然没有保险没有休息日,工资还少得可怜,但总比没有好,至少能自己养活自己。在那干了差不多一个月,正好春节了。春节后,就奔着第二份工作去了,网上看到的,是一个交通科技公司的工程维修。说白了就是类似于养路工人,诸如对某一路段撞坏的护栏及时修整、对路面的修复,或者是对某个路面箭头、车位等交通标识的划线等等,整天奔波在路上,日晒雨淋,这些他都认了。差不多一个半月干下来,工资还不如那个电子厂,最主要的是与当初的承诺南辕北辙,个人的汽油钱、烟钱都不够,更别说其他开销了。正在犹豫不决、暗自神伤时,电话响了起来。
这个电话在那一刻无疑是穿透暗夜的那束光,照亮了他。焦灼的心有了片刻的停留,但他不敢大意。那条工作的船能否靠岸?手中的这把桨能否经受风浪让船正常停泊?都是未知数。这么多日子以来,他心中找工作的难易已经完完全全地显现出来了,朝花都不可以夕拾,阳光有时候只在你的额角上亲吻一次,然后就无影无踪,想当然的事情太不靠谱了。
入职前的体检很快就完成了。三天后他接到了人事打来的电话,让他尿酸、心电图去重新检测一下。他解释说体检时刚好感冒了,而心电图的那个结果属于正常的范畴,你可以咨询医生。对方不置可否,最后说那先检测一下尿酸吧,心电图等我咨询了再决定。
第二天他就去了医院,尿酸的检测结果完全正常。这是预料之中的,他微笑着从医生手中接过单子,不忘问一句:“心电图显示不完全性右束支传导阻滞是不是也算正常的?”
“这个要怎么看了,一般是不影响什么的。”
“哦,谢谢。”他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着陆了。
“等等,你这个是入职体检?”
“对。”他迈开的腿缩了回来。
“如果是化工厂入职的话一般是通不过的。”
他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能进这个化工厂是多么的不易,如果不是老婆多方打听托了人说情,想都别想,这是一个大型的化工厂,福利待遇很不错,是传说中人人想进的外资企业。如果进去了,也就不必再有找工作的种种苦了,贷款虽然会还得久一点,但至少有了着落,自己一定会好好干,说不定能干到退休。眼看就要被录用了,就差一步了。难道就这样被拒之门外吗?再开始无休止的找工作吗?什么时候才可以找到一份可以养家糊口的工作?
走出医院大厅,刺目的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不远处的树荫里冷不丁窜出一只猫来。半明半暗处,那只猫伸出亮亮的脑袋,轻喵几声,注视着他。他也注视着猫,看它“嗖”的一声向前急行着,继而消失在视线之外。
他站在那里,看一波又一波的人涌向医院:门诊、急诊、入院,为了健康前仆后继。四顾茫然间觉得心中一凛,仿佛有股力量自胸口散开,向四肢、全身蔓延,这力量冲上头顶,溢出眼眶。不行,不可以功亏一篑。喃喃自语里他掏出手机,摁下一串数字,删掉,再摁下,再删掉……最后他果断地按下了播号键:“哥,你能来一趟医院吗……帮我,帮我做个心电图检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