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雪

俗语说：瑞雪兆丰年。

我故乡的山村，在祖国的西北角，冬天大雪丰盛。当时在山坡上开垦的粮田，还没有水利设施，全靠老天吃饭。

有时候，大雪会连着下几天几夜。厚厚的积雪，覆盖了房屋、道路、麦田和山坡。打扫积雪，成了每家冬天里重要的劳务。

以农耕为主的家庭，间或搞点养殖家禽、牲畜，冬天大休的日子里，除了喂食家禽和牲畜，本就没有太多的事情。

这里农民的房屋基本都是石头地基，土块框架墙体，木头大梁檩子椽子，芦苇草铺底、麦草和黄土泥人字顶。房屋都有前院，土打墙围着泥巴地，养牲畜的家庭前院要宽大些，前院的道路连着粮仓和牲畜圈。

没有养牲畜的家庭，在雪停之后，清扫完屋顶和院落里的积雪，就回屋暖和了。

那些家里养牲畜的，扫雪的地方要大很多，牲畜的草圈，暖棚，草垛子各处的积雪都要清扫干净。

屋里，屋外都是泥巴地面，如果下的雪不及时清扫，一旦日头大，雪融化了，房顶、地面到处都会形成烂泥地，流着泥巴汤。即便雪没有停，人走的路总要及时清理干净，不然鞋底沾着漂浮的雪，进了暖和的屋子，也要把地面弄湿，鞋底黏糊糊。

记忆里，小时候的雪下得真大，下雪的次数也很频繁。我家里那时养着不少牛羊，所以冬天清扫积雪的日子几乎就没有停过。经常是前一场屋顶的雪刚堆到前院，还没有抛到院墙外面的菜园里，后一场雪就紧跟着落下来。

头几场雪总是扫得快活，雪还没有完全铺白地面，就急匆匆拿上笤帚飞奔到院子里，来回不停地挥舞，刚落地的雪花就被呼啦啦扇到了墙角。一小堆雪可以团好多个雪球，脱掉棉手套，用两只手攥紧，焐热了雪球表面，松散的一捧雪就团聚在一起。左右邻居家的伙伴这时都相约出来扫雪，其实几个孩子早就盼着这场雪，在雪花飞扬中互相追逐打闹。

雪越积越厚，孩子们就玩得更开心了，他们扑倒在雪地里打着滚，团着雪球不停攻击，又或掀起来谁的衣领，偷偷撒一捧雪进去，没有人还记得出来扫雪，笤帚和木掀这些清雪工具早就被雪埋住了。

两三场雪新鲜劲一过去，扫雪就真正成了一项让人厌烦的劳作了。住人的屋顶，库房的屋顶，暖圈的屋顶，还有青草垛子和麦草垛子顶上的积雪都要扫到地面，然后房屋前后左右的地面，牛羊吃料草的大圈，所有地面的积雪再统统清扫转运堆到菜园里或者马路边上。

一个冬天通常要下七八十公分厚的积雪，旺年都超过一米。

寒假假期，孩子们就成了家里扫雪的主力。春节前，大人们忙着春节过节的一切事物，杀年猪、刷房子、准备年货和吃食。春节期间，大人们又要去亲朋好友各家走动，相互串门拜访。

扫雪不是手艺活，也不是紧急事，所以家家都交给孩子，他们个个刚好闲不住，自然就当了扫雪官。扫雪官的福利也少不了，春节的一套新衣服，管够的瓜子小零食，偶尔还会得到糖果奖励。

从房顶推下来的雪在房屋后面能堆到三米高的屋檐边。每年最后的几场雪，不用架梯子就可以直接从雪堆爬上屋顶。时间久了，堆积的雪，垒得高压得瓷，春节前后是孩子们修建雪洞的好时机。

这时又可以在扫雪的过程中寻找一些乐趣。几个孩子把过年得到的礼物拿到自己的雪洞里显摆，往往互换或者赠送。得到别人馈赠的孩子大多心里觉得亏欠，于是就帮赠送礼物的孩子打扫他家里的积雪。

富裕的孩子往往也会从家里偷出来一两块煮好的肉，先悄悄地埋藏到窑洞的墙壁里，趁着哪家大人出去串门，几个小伙伴便吆喝着聚到一起，用炉灶赶紧热了肉块切开来分食。

邻居家的孩子聚在一起，逐渐把扫雪干成了协作和流水作业。力气小的负责扫，力气大的负责推，个子高的负责抛；雪刚停的时候并排木掀一顺溜前进，出了太阳就团一个小雪球然后越滚越大；这些小脑瓜子可劲想着省力气，又能扎扎实实把积雪清除干净。

出了正月十五，天气转暖，几乎就不再下大雪了。即便一场雪飘落下来，转天就在日头里晒化了，这一年扫雪的日子终于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