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猪草

因为家里穷，买不起肉，自己养两头猪，既能吃上肉，也能省下钱，这是母亲持家总结出来最划算的买卖。

在三月底，雪水化完，漫山野草复苏之际，两只短毛可爱的猪仔就来家里住下了。

房间里的一角地下铺些麦草就是猪仔休息的床铺。白天小猪仔时而在院子里太阳下走动，时而跑进房屋在阴凉的床铺上闭眼酣睡。

夜里，天气还有些寒意，烧炕的炉火还留着余温。小猪仔不甘睡在冰冷的地面上，哼哼唧唧，孩子们担心冻着它们，索性把猪仔抱到了炕头。猪仔最喜欢摊在火墙旁边，侧着躺倒，圆滚滚的小肚皮在下面撑起小身板，四只小短脚直戳戳朝前伸展着。

在屋子里养了十来天的猪仔就和家人混熟了，白天不停地傍着人的裤脚转。大人生起灶火炒菜做饭，它就赖在炉膛边的柴草堆里享受灶火的温暖；孩子们在院子里做游戏，它就混在人群里捉迷藏。

猪仔喜欢挠痒痒，你只需伸手过去，它瞬间就会配合你躺倒，轻挠它的肚皮或者额头，它就会闭上眼睛安安静静。等你停下手，它就悄悄半睁开眼偷瞄你的举动，如果你也困了在打盹，它就继续安静地躺在地上假寐；如果你站起身来走开，它立马一骨碌爬起来，用嘴巴衔住你的裤腿，央求你再多挠一会。

猪仔小时候，吃得不多，喂些煮熟的麸皮混点土豆、南瓜和青菜叶子就打发了。

可是，一个月后，猪仔体型明显长大了许多。这时它们的主粮换成了麸皮烫猪草，一日三餐，每顿都要吃半桶，两只一天要吃我家那口一米半的大铁锅煮熟的半锅饭。

等它们越长越大，几乎每天都要打猪草。

猪草主要是几种野菜。从春天一直可以收割到秋天的蛰麻子是最主要的一种，蛰麻子是当地的叫法，它的学名叫荨麻草。每次收割完嫩枝叶，留下的老根在雨水之后就可以再发出新的枝叶，循环往复一直可以收割到秋霜降临。

蛰麻子通常一簇簇地生长，而且成片生长地又居多，一次可以大量收割。收割蛰麻子需要带上皮手套，穿着棉布长袖、长裤、皮胶筒鞋，用弯镰贴着嫩杆子，割下来头上的一截码放到筐子里。老杆煮不烂也嚼不动，猪仔没法吃，不过这老杆子收割下来阴干了，泡在河水里表面的一层皮剥下来倒是可以搓麻绳。蛰麻子的叶子和杆子上都长着密密麻麻的绒毛刺，一旦蜇伤皮肤又痒又疼还会红肿一大片，过敏的皮肤甚至还要起泡溃烂。

另一种大叶子草生长在树林子里，或者渠沟边，它喜欢阴凉和水多之处。大叶子的学名叫土牛黄，块状根茎在地下，地面以上是铺散开的短柄环状大青叶片。大叶子最好采摘，只需徒手直接掰断叶柄就可以摆放进筐子。只是这种植物太挑生长环境，数量不多。

还有一种田间地头经常见到的野草叫灰灰菜，也成片的生长，每逢雨水之后，一大片一大片地从泥土里窜起来。灰灰菜生长周期短，长出来前十天可以成片收割；十天半个月它的杆子就老了，那时候只能一根根缕下种子和嫩叶，要费事得多。

不管打哪种猪草，或者混着一起，都要紧紧塞满两大筐，最后用扁担挑回家，再用菜刀剁碎了倒进大铁锅烫煮熟透，拌上同样烫熟的麸皮，这才做成猪的主粮。

秋天，野草枯萎叶落，地里的庄稼收归仓库，打猪草便停止了。

榨油的葵花饼，卖不出去的小土豆，沤烂心的大白菜，老南瓜的瓤芯子，些些总总地里收成的作物都成了猪仔冬天里的食物。

正月里，年关将近，猪仔吃饱喝足了一生，它们痛快地走了。

它这一身，油脂留下来一个家庭一整年大部分炒菜的油料，腊肉留下来一个家庭一整年几乎全部的肉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