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山虽然连绵不绝,种麦田和打草场的山坡倒是迂回舒缓,并不陡峭。除了大西河的峡谷两岸扎根着茂密的树林,矮山上杂草和灌木交错生长,各色的花朵在春天里争相开放。
雨后,大量的孢子润湿发芽,菌类在适宜的环境中争先恐后钻出地面。
柴草间露出的蘑菇几乎都是白色或者灰白的表皮,但它们外衣下的菌伞却有几种不同颜色。颜色暗红的名叫菌肝,颜色发黑的叫做大白,颜色全白的又细分为高杆、鸡腿、虎掌、阿魏、兔儿跳、包包脆。
这些乡村里熟悉的名字,都是几十年的地方认证,或许外人并不熟悉,书本上记载的也鲜有相同。
不管方言如何称呼,好在这些蘑菇都生得敞亮,全不带毒,陌生人也尽管采摘。自然禁止也有,都是显而易见,且记好:烂草窟、粪堆中、破屋里,腥臭晦暗又少见阳光、绿植之处,多长霉变、剧毒蘑菇。正所谓,恶处生毒菇。
一般人采摘蘑菇,全凭运气,或许一场浓雾之后,露珠晶莹的绿草丛中就爬满了白嘟嘟胖乎乎的小房子。村里的庄稼人,也只多一点经验。他们知道背荫的灌木下常有鸡腿,匍匐的矮草丛多生高杆,潮湿的沟渠边喜长虎掌,阿魏出生地必有阿魏草,兔儿跳本就是编筐的枝条根寄生的菌子,包包脆偏在戈壁的土堆里露头。
放羊人崔老大是采蘑菇的第一人,方圆二十里的山头都是他的地盘。赶着白花花的羊群,起早贪黑,风雨无阻,他走遍了山沟和山梁的每一处,自然记得前一年蘑菇开伞后孢子粉散落在哪里。
别人只在春雨后,穿着胶鞋,披着雨衣,挎着篮筐,兴冲冲上山收获一筐美味;他却不用分天气,更不需分季节,几乎日日放养回家顺手拎着两串蘑菇。红色的兔儿跳枝条约有半米长,密密麻麻串着蘑菇头,小的如掌心,大的似盘底。他采的一株蘑菇王,伞盖大如面盆,伞柄粗壮像擀面杖。
许是崔老大采的蘑菇太多了,听闻他是不喜欢吃蘑菇的。可这顺手捡来的蘑菇却又是旁人用来打汤炒菜的新鲜物,尤其城镇上人家最爱。供销社的门市部就给崔老大支个招,教他每日采摘回来的蘑菇去掉土根和虫眼,搁到筛子里晾晒成干物,少不了兑换些钱财。
崔老大渐渐就知道,高杆、鸡腿、虎掌这几样别的地方也有,门市部也不待见,换不了几个钱。阿魏、兔儿跳、包包脆却是咱这里山上独有的特产,于是只捡这些。
再后来,门市部又透漏给崔老大信息,城镇的药店收购山上的紫花贝母,他们也算代收点。崔老大眼里放着光,这东西在山里更不是稀罕物,石头缝里多得很。
过了两年,本来贫困户的崔老大,盖了新房,娶了个漂亮媳妇。村里人个个都红着眼睛,相互诉说,不种地的庄稼人怎么这日子就过得好了,庄稼人哪有不种地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