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的顶,娃娃的脸。两样光,一个抹泥,一个擦油。
一年一度,老屋顶上泥,就和涂抹墙面一样,专业术语叫做年度维修保养。
这是一项不大不小的基建工程,需要泥工,瓦工,抹灰工等专业技能,还要熟悉升降作业和高空作业流程。
穷苦人做事,从来不犹犹豫豫,只管撸起来袖子加油干。各样活计,凡是参与过,不必言传身教,自己实践之中便琢磨的更加仔细。只要不是懒蛋,哪怕没有一个正经师傅,也做得千百种手艺。
上房泥这一项,抓住两个关键,就可以保证屋顶脸面比别家平整,且不会开裂、空鼓。
一点搭配好泥草比例,掌握好粘稠度;另一点,却是要让屋顶表面粗糙,然后洒水润湿。
现在通用水泥抹墙,好的泥瓦匠也掌握这套原则,混合AB胶、凝固剂、抗冻剂,挂钢丝网、纤维网种种手段不一而足。可当年条件有限,生活物资十分匮乏,大自然里的东西拿来即用,没有挑拣和选择。
土,是黄黏土;草,是麦秸秆。黄黏土从离家一公里的黄土坡采挖,耕牛大约要拉十车;麦秸秆提前用石磙反复碾压,秸秆破碎地越细越好。两者混合,像和面一样,用猪八戒的钉耙反复摔打抓揉几遍,再醒发半个小时。秸秆吸足水,黄土润成泥,摊成薄面饼,屋上脸面光。
醒发黄泥的空挡,刚好可以支起一根木头,绑上横向吊杆绳索,做成简易的提升设备。
屋顶两面人字坡,先用短齿梳耙勾出浅浅的田子格,再扫净干土浮灰,均匀洒下一层水膜。一桶桶黄泥连续铺开,这时阳光正好,一支流水作业的队伍干得热火朝天。地面两人和泥装桶,一人只管操作吊杆往上运输;屋顶取桶灌泥又是一人,还有两人低头抹平。几人一律穿着深桶胶鞋,长裤短袖,汗流浃背。
一座房顶,八九十平方,黄泥抹十公分厚,顺序要从一头赶往另一头,中间不能停歇,避免产生冷缝。所以,这是一场协作,左右邻居三、四家搭伙完成,或者邀请老乡、朋友一起帮忙。主家的女眷晾好茶水,乘着师傅短暂歇息空挡,递上一杯茶,一根烟,说几句客气话。厨房灶火也不停歇,提前蒸煮的美食下了锅,只等铺完屋顶炒菜端上桌。
现如今城市大楼的屋顶灌浆也是这般,一群人围绕着水泥泵车的喷管,有的手扶振捣棒,有的手持刮泥板,还有跟在后面覆膜的。上千平方的楼顶,只需七八个人辅助,水泥泵车变成了主力。
那个时代,土块搭成的老房子,屋顶和墙面都用黄泥抹脸面。夏天的雨水,冬天的雪水,变换着冲刷不停,况且冷热交替之下表皮也容易变得酥脆,因此每年流失、掉落、开裂的表面泥土要修补。
到了九十年代,老房子逐渐推倒重建,新一批的房子基本都是红砖墙、铁窗框、牛毛毡的顶。水泥、沙子也替代了黄泥抹脸面,和黄土上房泥的手艺渐渐也就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