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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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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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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羊那个年代

如果说这个世上有很多事情在别人看来蛮有趣,但是自己做起来又无聊透顶,放羊应该算是一桩。

以前我自己放羊,现在偶尔刷刷视频,看看别人放羊,心境完全不同。倘若把放羊也作为一种正式的工作,它一定适合那些思想奔放、内心孤独、崇尚自由的人。还有一个条件,那人曾经渡过雪雨风霜,尝过世间冷暖。

试想,这样一份工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朝六晚九,从谷雨到小雪,循环往复二百天,汝可胜任乎?呃,忘了告诉你,山野地头、河谷沟涧你尽管去,只要别让羊群走进农田糟蹋庄稼,天下所望皆是你的地盘。至于你如何风餐露宿、暑热寒凉全凭自己承受,羊群的食不饱腹、走丢病死却必然要你承担。

苏武牧羊的历史虽然很遥远,但他那时的牧羊境况也大抵如此。

我做羊倌的时日不长,一年春秋交替之时,大概一个满月。夏日期间又或者有些零星断续,都是短短几天。如此光景,持续了三年。

自家的羊群,百十来只,并不很多。十来只白毛长角的山羊统领一群细毛小尾寒羊,羊群大体是这样的组合。

一人,一包,一壶,一杆,没有脚力马,也没有牧羊犬。包是帆布包,存放干粮;壶是行军壶,盛满茶水;杆是放羊杆,指挥群羊。像我这样临时的放牧人,尚不具备一个专业牧羊人的配置和素养。况且十岁左右一个小小少年,就像打工人,做这份工作总在实习期,永远成不了合同工。

所以放羊的要求也不高,只要羊群能吃饱,没有丢失,就算完成任务。

农村近处的山包挨着菜园,又有开荒种植粮食的耕地,单独两三只牛羊倒是慢慢可以吃饱肚皮。几十只的羊群则数量太多,产出的草料远远不足,必然要去庄稼地里偷食。

只有离家更远,更深处的大山,才是可行的放牧场所。沿着去远山唯一的马路,羊群和人走路的速度一致,领头的山羊把控着方向,大约一个小时就可以找到无羊的山头。由于这个时节没有丰盛的杂草,村里各家散养的羊群不能集中到牧人手中,所以临时的放牧人很多,大大小小的羊群各成一处。来得早就可以选一处近一点,杂草长势好一些的山头或山谷,来得晚只好往后排。

初春和深秋的放牧条件不同,对于羊群的管理也不一样。

春天谷雨时节,山顶,背阴的山坳和山谷还覆盖着薄薄的冰雪,只有向阳的山坡小草刚刚露头,羊群只能啃食去年的枯草和灌木的枝叶。一座山头或许并不够羊群果腹,它们会漫山遍野散开,三两结队低头探寻。你只要站在高处看好自己的羊群专心吃草,不要跑去和别的羊群混合就行。大约三五天,冰雪没有化完之前,羊群渴了就会啃食残雪,不用单独在中午赶去溪边饮水。冰雪完全消融之后,饮水就是一道必要程序了,这时选择放牧的山头则又多了一个条件。

随着天气变暖,草木眼见着染绿、拔高,羊群也精神起来,它们开始挑肥拣瘦,只喜欢驻足在大片的鲜嫩草地中啃食。大肚子的孕母羊随时可能产仔,失去雪线猎物的大灰狼也有可能出现。羊倌这段时间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不但要照顾产羊母子安危,还要提防独狼偷偷猎捕孤羊。

春雨不会落下,或多或少,穿着雨衣和胶鞋在雨中放牧,雨水婆娑,雾气朦胧。这时,羊群依偎一团,它们在雨中的视线也受阻,况且冰冷的雨水打湿了毛发,沉重地披在身上,只能缓慢移动。

乌云开裂,透出天光那一刻,虹桥呈现,跨越山河,遍地璀璨,闪耀人间。羊群抖落负重,洗去灰尘,变成一团团白色游走在绿色泼墨的大地上,仿佛天空云朵在湖水中的倒影。

山色尽绿,群羊入山。卜一入夏,真正的放牧人收集齐散养的羊群,赶着它们进入夏牧场,临时的羊倌随即下岗。

秋天霜降时节,大地披霜,地里的庄稼应收尽收,放牧人的夏牧场关闭,要转场去南湖的冬牧场。散养的羊群又回归到各自的家中,这时或有下雪,但地热还在,不能生根。

羊倌二次上岗,羊群蓄满肥膘,春羔也近乎有了成年的身体。这时放牧,主要的场地不再是枯黄的山头,秋收过后的麦田地、葵花地、菜籽地才是主场。

有些耕地离家不远,半小时的路程,中午可以回家吃完饭,睡个午觉,下午再去收拢羊群。一片地吃完,改天再放牧下一片耕地,慢慢就离家越来越远,中午便不再回家,日子变得简单枯燥。

的确不如春牧有趣,晴天拔野菜,雨天捡蘑菇;但终究要寻一些乐子,于是三两家羊群混在一起,凑成几人挖田鼠、捉蚂蚱、捞河虾、掏蜂蜜。白天越混越短,小雪前后,雪落地扎根,羊群归圈。

现在羊群已经很少在山里放牧了,大多都圈养在场地里。即便是山里放牧,也可以骑着马或者摩托车,拿着卫星电话,或者遥控无人机,只要头羊身上挂着定位器,就能远程监控羊群的状态。

放羊,对生长在牧区的人来讲,曾经是一项必须的工作,现在已经变得可有可无。圈养更节省人力,成本也更低,估计不久的将来,放羊人终将消失,历代牧羊人的故事也将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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