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有几亩自留地,周边用土打墙和邻居家的土地隔开。左边沿墙是三棵枝叶茂盛的榆树,右边沿墙有一排笔直的青皮杨,还有两株李子树、两株苹果树分散长在从窗户里可以瞄见的地方。
初春,雪水融化,黑土地晾晒十天左右地面就干了。去年遗落在地里的种子,探出星星点点的绿色,静悄悄吸收遍地的阳光。蚯蚓松土的声音提示着,土壤的温度已经回升,孕育生命的演奏曲即将开始。
翻地,打破了这块土地一个冬天的沉寂。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羊粪的发酵味已经在半空中飘散,小黑虫从热气腾腾的粪堆里爬出来。两只喜鹊站在青皮杨最高的树枝上,唧唧啾啾,它们嗅到了土壤中蚯蚓的气息。屋檐下,麻雀找了些细软的线绳和毛发填充到鸟窝里,准备生养孵化下一代。
翻地先撒肥,农人都知道生羊粪劲大容易烧根长虫,清明节就开始堆肥发酵。这时把发酵好的羊粪均匀撒落到地面薄薄一层,然后踩着铁锹挨着墙边起,做掀起、拍散千万遍重复的动作。在翻地的过程中,遇到了大石块、葵花根就捡出来堆到一处,如果挖到了发芽的蒜苗、遗落的土豆,还可以做美味的辅料。
地里还有宝贝。把刚孵出来的小鸡领着,一堆毛茸茸的小可爱跑来跑去,它们翻翻捡捡,一会儿争抢出土的蚯蚓,一会儿追逐低空的飞虫。挖出来一个东南西北,披着厚厚的壳,小鸡好奇这个不停扭动的身体,用稚嫩的嘴巴却啄不动,只有无趣地跑开。还有可能挖出来几枚铜钱,虽然没有赵钱孙李姓氏,“通宝”这两个字不论铸得如何繁琐,总是掩盖不住古物的属性,仔细擦拭掉泥土,再用布兜小心包裹着收藏起来。
这一片翻过的土地,肥料已经充分混合到土壤中,松松软软。种菜之前用耙子再细细搂一遍,枯枝、秸秆、石子、塑料被过滤出来,土壤就彻底干净了。
接下来就要规划各处如何栽种。最下边那块梯田一半种土豆,另一半种葵花;中间这块梯田种一半大蒜,另一半栽种西红柿、辣椒、茄子、豆角、胡萝卜、芹菜之类;靠近院墙这块地两行韭菜已经长发出来,不如种点玫瑰花、太阳花、月季花,还可以种一点贝母、大芸和芍药。
这其中,唯独土豆的栽种要用发芽的土豆切割成块,拌上草木灰,再丢进小土坑里去。其它种子就没有这么麻烦,比如大蒜,一瓣一瓣沿着浅沟,根须朝下排列均匀,上面覆上一层薄土即可。葵花、豆角都是三两粒种子丢进一个小坑,辣椒、茄子、西红柿这些只管把一撮种子撒进浅沟。各样的种子按照不同的栽种方法,埋土有浅有深,浇水有多有少。各种蔬菜分界之处,必然要修田埂;还要把浇水的主渠,支渠提前理好;行走的小路,施肥的大路,样样都要规划仔细。农村老话:眼瞅当前,思量以后;不谋不虑,棒槌一个。
每样植物还有自己的习性:贝母喜欢阴凉,太阳花却偏爱阳光,春天的韭菜要一茬一茬不停割越割越长,夏天的韭菜只能老杆子上摘鲜腌韭菜花。豆角、西红柿要搭架子透亮了光才会长势旺,大蒜要抽蒜薹去掉上面的念想才能保住下面根。
三两分地小小的菜园,尚且要花一番精力来打理,像自留地这样两三亩规模,没有几个人手绝对照顾不来。单单施一层肥,翻一遍地就要三五天,第一波规划整理加栽种,少不了十天,断断续续间苗分种第二波,又要十天。
从谷雨到芒种,随着春雨稀稀拉拉,各样种子翻滚进土地,这边已经翠绿得鲜艳,那边还在挖坑点种。小麻雀在屋檐下饿得叽叽喳喳,老麻雀还在田间翻找绿叶下藏身的青虫。太阳越来越大,榆钱变成一片片落叶,杨树豆爆开一团团棉絮,围墙边开满了鲜花。
满园春色绽放,生机勃勃的样子,引来了燕子的光顾,它们悄悄在牛棚下搭建了巢穴,也准备开始孕育下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