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粪存老皮,柴草发新枝。傍晚夜未黑,瞎碰配对子。打手电,提马灯,拿个罐罐捉虫虫,嗡嗡,左飞飞,右飞飞,追着晚霞去约会,啵啵,上飞飞,下飞飞,寻见灯光来碰头。
儿时的歌谣总是伴着趣事。瞎碰依附着牛粪产卵于土中,幼虫蛴螬依靠啃食植物的根系生长,成虫褐黄色,短暂的生命周期里几乎都在交配产卵。
和幼蝉一样,喜爱蛋白的人眼中,瞎碰也是美食。但孩子们捉瞎碰,主要用来喂养家里的鸡鸭,他们似乎忌惮于虫子的丑陋,不敢像大人一样享受这道佳肴。
后山坡,有一条小路。早上牛群从那里出发,晚上牛群从那里回归,山坡上长满柴禾和杂草,牛群的粪便散落在杂草中。春夏交接的季节,牛群已经转入深山。山坡上柴草生长茂盛,粪便的养分被雨水冲刷到土壤里,只余留一团干燥的硬壳。
天气热了,花背的屎壳郎和黝黑的老牛将军先后化羽飞走,大量的瞎碰像不起眼的士兵一样从土中钻出紧跟而来。
落日霞光洒在山坡上,青草和花香的气息氤氲缭绕,飞虫的暗影伴随着嗡嗡声渐起,忙碌的节奏和余晖争抢着时光。
孩子晚饭后,带着虫网和罐子径直来到这片草地。瞎碰两根触角不是很长,嘴巴细小,看不见牙齿,芝麻小眼睛,背披甲壳,腹生绒毛,六条节肢长短不一。
瞎碰初始飞行低矮,几乎贴着柴草,速度也不快,嗡嗡的叫声吸引着异性。孩子们到来的时候,大多数瞎碰一对对叠在一起,攀附到茎秆上、草叶上。那些孤单还在飞行的,声音也变得低沉,黑影模糊在杂草丛中,似乎无精打采低声吟唱着落日歌谣。
虫网追着嗡嗡的影子,脚步声惊起了一对隐藏的鸳鸯,山色吞尽了余晖。天逐渐黑下来,不见光亮,所有的虫子收起翅膀,蛰伏到隐蔽处。小孩将手电和马灯点亮,在安静中找虫,慢慢蹲下来,透过草丛中反射过来的光明,就有了收获。
灯光下,这一对享受着拥抱的姿势,一动不动,一只手悄悄伸过去把它们握在手心,才传递出来小毛爪剐蹭皮肤的酥痒。后知后觉的小东西胡乱寻找出口,正遇到宽阔的瓶口怼过来,充满青春诱惑的气息扩散到手心,两只甲虫仿佛找到了回家的路。
星光在幽暗的夜空中闪亮,圆月的轮廓显现,山坡上的几点光像暮色一样昏黄。山坳中的房屋也透出斑驳的黄点,黑黢黢的山影中,这些黄点上下颠簸,微弱地似乎经受不住一缕微风。
瞎碰交配完,各自分开,准备入洞去睡了。孩子的瓶罐里也有了足够多的收获,下山喽,吆喝声响起,几点光聚到小路上连成一串。
月亮显露出来本来面目,银色的光铺洒下来,圆盘上暗影的轮廓越发清晰。一串模糊灯光在山坡上绕来绕去,远不像流星滑落天际那般干脆,走路的沙沙声在空旷之中把夜色延伸到远方。
孩子这一点灯光走进屋里就熄了。瓶罐里的虫子东倒西歪,相互抱团聚在一起懒得动弹,明天早上它们中的一些将会提前死去,另一些活着的、还在蠕动的也将死去。
不管如何,它们曾经经历过朝阳、雨露和黄昏,生而向死,本就是生的归宿,于它们而言,只争朝夕或许更具象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