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希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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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村里的小学时，有一个人看起来倒是挺关心我，经常向我们老师打听我的学习情况，还总是装出一副正经的模样课后来班里找我谈话。但我对她的假惺惺并没有好感，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的事情要你管吗？你是谁呀？
是啊，她是谁啊？带着这个疑问，我就老在数学课堂上想。我们数学课也是女老师，但她讲课云山雾罩，我听不懂，一听就头晕，一头晕就想别的事情，你别说，这还真管用。我就看着讲台上的数学老师，去想教我姐的那个老师，对，就是令我望而生厌的那个女人。她是谁啊？她对我姐倒是真好，我姐也很听她的话。我就纳了闷了，凭什么我姐就对她那么服帖呢？甚至超过和我的关系，我说的话她总不听，还总和我争辩，口口声声说道她那老师的好，你说可气不可气！我仔细想过，她除了脸好看些，神态妖气些，说话细言慢语些，有什么了不起呢？我就想不通！
想不通，我就不想，可在数学课堂上还总是想起她来。这令我很不轻松，还老受皮肉之苦。“你，站起来，复述一下我刚才讲什么了？”数学老师将手里的粉笔头投出一条弧线，稳稳地砸在我头顶上，将我从神游中唤回来。我难道就没有个名字么？她根本就懒得叫我大名。也罢，不叫就不叫吧，却用粉笔头来叫，真气人！可我不敢发作。开始的时候，我还总是头红脖子粗地露出羞羞的怯意，顾左右而言他，胡说八道一番，难免惹得同学们哄堂大笑。老师就将我揪到讲台前狠狠地抽上几板子，好帮我收回神来认真听课。老师人很年轻，三十岁左右的样子，个头不高，肥瘦适中，但并不丰满，不是乡村的打扮，却也没有城里人洋气。虽然总“尅我”，但她的表情里看不出一点像我姐那个老师的假惺惺，因而我对她并不十分惧烦。
这样的情形多了，我就学乖了，我实在不想再在数学课上享受站堂的“款待”，同学们坐着我站着，人家听课我陪着，那感觉真丢人，我的面子上挂不住。一连几天，我都假装认真地听课，也跟着同学们一开一合地张嘴发声，眼珠却不在黑板上，我盯得是老师每天的穿着打扮。我看她的上下衣是否得体，脚上穿什么鞋子，左手腕上有没有戴表，右手腕有没有戴她的银镯子。偶尔在她的指缝间或指甲盖上还能看到残留着和过面的痕迹，还能联想到她一起一伏费力和面的样子。看着她渐渐柔和了的眼神，我就知道我的表现终于获得了数学老师的谅解，终于不用再站堂了。
要不是有一天课间操看见她们俩站在一起说着话，还不时朝我指指点点，我也不会怀疑到她身上。我说的她就是教我姐的那个女人，不知为什么，我居然连她老师都不想叫，就是么，她又不是我的老师，我凭什么叫她。就这样，我越想越怀疑，越想越明白，整个课间操我都在想这个事情，甚至连上课铃声响我也没有听见，差点迟上了语文课。
别看我数学不行，语文还是挺自信的。我对语文课的兴趣远远超过其他所有科目，当然，音乐和体育除外，那两项也是我喜欢的，美术课也不讨厌，但我没有坚持专注画画的耐心，往往画着画着就沉不住气了。我喜欢语文课文里令人轻松愉悦的语句，喜欢听语文男老师领读课文时那种抑扬顿挫的声调。每当念课文时我就特别起劲，声音特别洪亮，心情特别爽朗。我觉得我是为语文而生的，天生的偏爱，就这一点最自信。我妈也说我从小就对这一块特别敏感，教过的字总能牢牢记住，念古诗也摇头晃脑蛮像个样子。记得快，背诵也熟，还忘不了，多会问起来也知道，即使稍有差池，只要略一提示，便也陈述自如。就使我觉得自己也并非一无是处，我还是有优点的么！
但我也挨语文老师的“尅”，他倒不抽板子，而是用脚踢，虽然用力不重，如你所知，这对二年级的小学生是个什么概念？但我并不怕他踢，我怕的是他“下狠手”。先是用手在你后脑勺上摸一会，说些酸溜溜的话，等手落到脖颈上的时候，你可得小心使劲缩脖子了。接下来的手段定让你十分痛苦，在你脖颈上用力拧几下也是轻的，最怕用两手的拇指使劲从你的发际往上搓，先是酥痒，继而麻辣，接着灼痛，随着力道的持续强劲，你会浑身起满鸡皮疙瘩，你会俯首服帖任他摆调，你会防线垮塌神魂聚散，你会两眼生泪哀乞告饶。当然你是没有机会领教的，而我的殊遇和“专宠”则如影随形，但这并不影响我对语文的偏爱，这也真是怪了！
所有这些，我都会怪怨到那个女人身上，到这个时候，你已经知道我说的是谁了，也省得啰嗦介绍。我发誓要报复她一下了，却总没有机会。这一想法已经持续很长时间，无时不在脑子里摇摆，无时不在矛盾中在我脑海里展开激烈的思想竞争。但最终还是有一种邪邪的不快占据上风，总觉得要不报复她一下，我就不是我了。
我想在她上厕所时冷不防从隔墙丢块砖头过去吓一吓，又怕伤着无辜，只好作罢；我还想在她那只过时的挎包里塞进去一只死耗子或毛毛虫，可人家始终随身背着，我也没有靠近的机会；我还希望她会在走路的时候不小心被脚下的东西绊上一跤，跌得全身灰土，煞煞她的神气；我还想她在骑自行车外出的时候，给她拔掉气门芯，我还想……唉，算了，这些都是无影传，只是给怂人壮壮胆，撒撒气，我还是胆怯得很，总也鼓不起那样的勇气和恶胆来。
没有能力报复，我就盼望着学校快些放假，早一天离开这个让我厌恶地方，因为下个学期再开学的时候，我就要进城里去念书了，好在我还是有去处的，到了新的学校，谁还会知道我原先的状况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