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一轮明月升上来,悬挂在树梢。
几片薄如蝉翼的云朵,似轻烟,缥缥缈缈地在淡蓝色的天幕里缓缓地流动。宛若几位身着素妆的仙子在蓝天里相互追逐嬉戏,和谐地映衬在玉盘的周围,烘托出一片温馨与宁谧。
和煦的夜风轻悄悄掠上树头,发出轻微地沙沙声,掀动着柔软的枝条儿麦浪一般地滚动。又如潮水般起伏,一波连着一波,一浪高过一浪,向着远处推开去,推开去……恰似一幅浓淡相宜的大型水墨画。
夜静静地、沉沉地睡熟了。
融融的月光自空中泻下来,透过似水晶般空灵无瑕的窗玻璃,洒进我简陋的小屋,映亮了窗下芜杂的书案与狼藉的床头。
“这伏案苦读的日日夜夜,你觉得苦吗,孩子?”
我茫然四顾,依旧是满眼书本与凌乱的稿纸,这——声音似从遥远的星空而来,在耳边沉沉地炸响。
婆娑的树影在窗前翩跹起舞,迎着暖和的夜风,在半边窗玻璃上形成一幅美丽而动态的剪影。一股浓郁的草花的清香,从虚掩的窗户飘进来,扑上我仰首凝神的面庞,哦,好舒心好惬意呀!
我开始醉心于这如水的月华与和谐宁静的夜了。
难得今夜的兴致,难得如此美好的月光。我准备暂时收藏连日来郁郁寡欢的心绪,以我独有的情怀和长期自我麻醉而疲惫不堪以至于日见空虚的心境来欣赏这份浑然天成的景,领略这份月下的情思……
从我的小屋出来,轻轻带上门,漫步在屋前幽深的小径上。
月儿又升起一截,周围的云片儿渐渐地散去了,空旷处漾起一片银光,象是下了霜,幽幽的小径宛如一条长长的玉带。月光透过参差的树叶在庭院里洒下班驳的树影,在地上不停地跳动,碎银似的,一晃一晃……
蛐蛐儿正在一个劲儿兴致勃勃地弹奏着他那只单调的曲子,呼应着不远处缠绵的蛙鸣,在皓洁的月空中久久回荡……
这刺耳的声音与如此美好的月夜颇不协调,甚至于有点倒人胃口。这些许并不悦人的情调,难免又勾起我内心深处隐隐的郁闷情思。许多令人心动的思绪复又变得格外清晰真切起来,象熊熊烈火毕毕剥剥地燃烧着,炙烤着,令我汗颜。我先前平静的心湖似投进一颗石子,激起圈圈涟漪,向四周徐徐荡开……
很久以前,我就与文学一见钟情,而且发了誓挚爱终身的。也常绞尽脑汁涂鸦些短章残句,可是大都徒靡稿纸败下阵来,于是又疑心我不是那块料子,恰而因了功课的进逼,这可不安的心也便藉此平衡了许多,使我不得不忍痛割爱,不在厚着脸皮冒充写字人了。
不写字有多好,不必挖空心思熬更守夜,可以无忧无虑,什么都想什么都不想,可以自由自在轻轻松松潇洒走一回……
然而一次偶然的机会,使我又重新做起了文学梦,良心发现,不写字的心灵是空虚的、苍白的;没有文学的日子是单调的、枯涩的。
“咕哇,咕哇……”一只青蛙忽然亮亮地叫了几声,惊得我猛然打个激灵,后退几步,这该死的青蛙。循声望去,只见一只瘦而丑陋的青蛙蹲在泥墙根的草丛里,白白的肚皮一鼓一胀,象小孩子口中频频吐着的泡泡糖。
我从冥冥中撞回现实,这蛐蛐的叫声和蛙鸣声似乎比先前更响了。我忽然隐隐约约地从中听出了苦啊苦啊的叫声,心头陡然一惊,那声音……哦,先前叫苦的莫不是他么?待侧耳细听时,却只剩下一片烦人的嘈杂了,然而那似有似无的声音,却一直萦绕在我的耳边,使我无法挥开,一任它们肆无忌惮大模大样闯入我的耳鼓,直震得脑子里嗡翁地响,我下意识地极力排斥着不使烦恼侵入心头,尽量放松神经,想让自己轻松起来……
散发着潮湿凉意的白雾升起来,把远远近近的田野、房舍、树木,全都笼罩在银亮的月光下,只觉得眼前渐渐地模糊起来。
夜风夹着浓郁的花香和新鲜的泥土气息飘过来,掀散我蓬松的头发,也撕扯着这弥望的白雾。我颇有点失意的感觉,惟恐惰意从骨子里暗暗滋生出来,于是独自踌躇地踱会回我的小屋,面对着窗户坐下来,静静地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下,陷入深深地思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