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我写了一篇随笔《生命的旋律》,文中提到了“地雷花”。有网友十分好奇:“花名还有叫地雷的?”咦,我也不由诧异;莫非她一直是在摩天大厦中长大?要知道“地雷花”可是一种极普通的花了,路边、墙角,几乎处处都能看到。尤其为儿童喜爱。
说来话长,一晃已三十年了。那年在南开中学父母家度暑假,我曾为小院门前盛开的它写过一篇《幽香洗尘》:“入夜,灯闪,星挂;室外,地雷花又斟起清醇的幽香为人们去暑解乏。天愈黑星儿愈亮,夜愈深花儿愈香。无怪乎纳凉的大叔,摇蒲扇的大娘都把这小小的花儿夸奖,还送它个芳名叫夜来香。”我们小时候更爱把它当做玩具:“那紫红色的小花有着长长的花管,张开着五瓣比邻的花冠……用一根细茅草一朵接一朵穿起来,就成了一串美丽的项链;掐掉花蒂,抽出花芯,就变成了一个真的小喇叭……等到它一结了籽,嗨!那可就更棒啦。一朵花可结出一个有着黑黑的硬壳,黄豆粒大的种子。黝黑发亮的种壳上有着凹凸可辩的规则花纹……”就像一枚“迷你小地雷”。
为了更好地向网友解释,我便百度了一下“地雷花”。不料它的学名竟叫“紫茉莉”,而且还有许多奇特的别名:粉豆花、煮饭花、洗澡花、夜娇娇、胭脂花、潮来花、状元花……举不胜举。其中的轶闻趣事更令我耳目一新,比如:
紫茉莉:此学名最早出现在清代康熙年间画家王誉昌的《崇祯宫词》中:“因其花朵大多为紫红色,香如茉莉,故得此名。”清人吴其濬在《植物名实图考》中则称它为“野茉莉”,说是“处处有之,极易繁衍”。的确,它就长在墙脚下,草丛中,甘与野草为伍。也许正因如此,它才成了我儿时亲密的伙伴——那位严厉的花匠是绝对不会因为摘了它而呵斥我们的。
粉豆花:剥开“小地雷”的种壳,里边是一个白色的小豆粒(胚珠)。用劲一捻,便成了滑滑的白粉——像舞厅地上用的滑石粉一样。当年小伙伴们都爱捻着玩,不想爱美的姑娘们竟把这白色粉末涂抹在脸上,当成化妆品用了;而且“粉豆花”的美名也因之传入了网络空间。
晚饭花、洗澡花:这可是最土的花名了,却也是庄户人的大实话。一天当中,紫茉莉只在黄昏时才开放;此时,农家妇女也正好开始生火做晚饭。屋顶上炊烟缭绕,四野里花香盈盈,于是应时应景的紫茉莉便被农人叫做“晚饭花”。此时,在外面撒野的孩子也都回家了(传说紫茉莉是一个贪玩的小孩迷路后变成的,它告诉小孩子,看到紫茉莉花开,就说明天要黑了,要赶紧回家了)。母亲便亲昵地笑骂着给泥猴般的孩子洗澡,清水从光屁股的小身子上流过,于是母亲的疼爱,孩儿的顽皮一并汇成了“洗澡花”的称誉。
夜娇娇:前面提到“地雷花”还有个芳名叫”夜来香”。有趣的是江南有些地方却叫它“夜娇娇”。这可真是一方水土一方人了:尽管同是赞美夜晚盛开的它,但轻柔的吴侬软更表达出浓浓的深情,把对紫茉莉的爱表达得淋漓尽致。
胭脂花:这更是饶有情趣了。传说:嫦娥奔月时不小心打翻了胭脂盒,胭脂散落在人间,开出了艳丽的紫茉莉花。村姑们便把这花朵压榨取汁,涂抹在嘴唇上,当胭脂用。于是胭脂花的美名便代代流传。
啊,胭脂花、夜娇娇、晚饭花、粉豆花……小小的地雷花已远远飞出了儿时的记忆,每个别名都如同一首田园诗、一幅风景画。从纳凉的大叔到做饭的农妇,从顽皮的孩童到爱美的村姑,每个情景都那么纯朴、美丽、恬静,令人心乡往之。
然而,遗憾的是,如今这田园诗画般的生活已渐行渐远。随着现代化的飞速发展,紫茉莉的故事也在淡出人们的记忆。无怪乎那位网友会对“地雷花”质疑,现在,住在摩天大楼上的人已很难享有夜来香的清馨;便是平民百姓,自打有了电视、空调,夏夜在院坝乘凉者已少之又少。孩童们最爱玩的是层出不穷的电子玩具,城里的孩子正在远离大自然的清新,乡村的留守儿童已再难享有母爱的温暖。姑娘们最心仪的是国际知名的化妆用品,纯朴的村姑也开始追逐起时尚的潮流。人们的起居作息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紫茉莉的故事甚至像原初的伊甸园,恍若一个馨香的梦境。
有朋友劝慰道:“不必慨叹啦,当年过的可是穷日子呀。”嗯,是的,但,却是有滋有味,非常快乐的穷日子,不是吗?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无休止地追求高科技,大发展;甚至,甚至沉迷于不着边际的星球大战呢?
不是我扯得太远,而是——今天,我们究竟还想走多远?
值得庆幸的是,而今,紫茉莉的大名还散见于广袤的网络空间;借助于多媒体的翅膀,童年的地雷花还翩跹出许多绚丽的图画;记忆中纳凉的大叔、做饭的农妇、顽皮的孩童、爱美的村姑……随了夜来香、煮饭花、洗澡花、胭脂花……的别名,还在网络中溢彩流光。
啊,童年的地雷花,梦中的心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