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不值得，但人间很美

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伴随着轰鸣的卡车声，一阵一阵地飘向屋子。我悄悄地从被窝里探出头来，刺眼的阳光像一柄利剑一样射在我的脸上，射向这间沉寂的屋子，在枕头上、在被子上，在墙上。我没有躲开，怔怔地望着布满金色的寝室。阳光有时候也不过是一抹颜色罢了。

我起身披上外套，抓住一副耳机挂在脖子上，顺手拿一顶帽子盖在头上出门。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漫无目的的游荡在冷清的街上。这里的欢声笑语，灯红酒绿都与我无关。不知不觉得地走到公交站台，被人流推挤着上了车。我不知道自己该从哪里下车，好像去哪里都行，哪里好像又都一样，换的只是陌生人的面孔。坐在公交车上，双眼望向窗外形形色色的人群，或疾行，或漫步。相同的是都有微笑洋溢在他们的脸上。我想，他们笑得那么灿烂，他们一定是非常快乐的吧。我回头看着车上的人们，情侣嘻嘻哈哈，爷孙纵享天伦。阳光在他们的脸上一定是非常温暖的吧。

耳朵里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世界，眼睛里却是一个没有我的世界。突然，我感到一股无形的压抑席卷而来，从车门渐渐地延伸至车窗，继而布满整个车厢。感受着这孤独的感觉，眼角开始变得湿润，鼻尖开始发酸。我把头轻轻抬起来，努力不让泪水淌下。我感到自己挣扎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四周都是看不见的墙，飞速地向我挤来，携风带雨，把我逼在崩溃的临界点。终于公交车到了一处站点，停在了海边。我便逃也似的跑下车，躬身站定，大口喘着粗气，颤抖着从口袋取出一支烟，点燃，深吸一口，然后缓慢迈向大海。阳光照射在身上，从头到脚，可我还是觉得有些冷。阳光不过是一束普通的光罢了。

远处海浪翻滚，一浪接着一浪，后浪把前浪拍打在岩石上，像是一簇簇绽放的花，可惜这朵浪花并不属于我。我立在岩石上，任由海风拂面，不知是海风的缘故亦或是其它，嘴角尝出淡淡的盐味。连同着烟味，含在嘴里有点苦，也有点涩。我回想着近来发生的一切，悲痛袭满整个胸膛，从心到肺，从肺至肝。一件件事情充斥着我的脑海，让我惶恐，让我不安。恶心的感觉再从肝脏一路冲至喉头。一个人难过至极的时候会干呕，我想把所有的难过一吐为快，可是除了一滩酸水，再无其他。一同吐出来的是曾经坚强的自己。人终究是感性的动物，有喜怒，有悲欢。白天的我，裹着一层层厚厚的伪装，逼迫自己在面颊上挂着快乐，却又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卸下伪装，摘下面具。然后一次次在月亮和星星面前崩溃，满腔心事无人言。眼泪是流给星辉的，故事还是要说给自己听。所有人都希望见到你笑着，只有黑夜不是。黑夜见惯了人间冷暖，所有的肮脏都被埋葬在黑夜，黑夜也不会拒绝，一股脑地统统收下，也只有黑夜愿意接纳真实的你。

沿着沙滩走去，正是退潮时候，走一走被大海掩藏的沙石，一脚一脚的松软，仿佛要陷下去，却又在最后时候将你托起。人生何不如此！苦难一刀一刀剜着你的心，将死未死之际，又给你注入一针强心剂。就像密林里的阳光，纵使千叶万般阻拦，光束仍会越过层层林隙，打下一片片叶影。

赶海的人们在夕阳下躬身劳动，仿佛大海就是他们的朋友。他们用渔网和长叉交流，渔民讲清晨遇到的趣事给大海听。大海若是听得高兴了，就会时不时地扔出一条小鱼来，或是海蛎子，又或是其它，总会让渔民欣喜一笑。渔民大伯说，总会有一无所获的时候，那时候人们就会聚在一起唱唱歌，对着大海发发牢骚。如果大海还不馈赠他们，那就一定是唱歌的声音太小了，大海听不到渔民的呐喊。他们就会更大声的歌唱，唱出一片欢声笑语，唱出大海边最美的风景。我望着渔民伯伯脸上的幸福，心下不禁一阵感动。如果大海听不见，那就唱的更动情，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快乐更重要了。我微笑着点点头离开，把最美的落日余晖留给海边的身影。

我擦干鞋侧的青苔，缓缓走向堤坝上的长椅。一位老先生静坐，远处一只边牧跳着跑来，牙齿间咬着一颗不大的皮球，轻轻地丢在老先生的手心。老先生慈祥地抚摸着爱狗，咯咯地笑着。老先生像是察觉到我的存在，将手里的皮球用力丢向远方，看着自己的狗疾驰而去。老先生没有回头看我，却开口言到，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曾遇到许多不如意，来自亲情，友情还有事业。他也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不过他确信的是，伤心和难过不会一直伴随着他，难过本身也是一颗小精灵，也会有孤单的时候，它也只是想找个人陪陪它。要想办法逗自己开心，那么身上的难过也会开心了，它就会揣着你不安的情绪离开了。我不知道老先生是讲给我听还是讲给自己，我没有接口，只是安静的立在老先生身后听故事。我看着边牧在老先生的怀里拱来拱去，竟有一种想去抱抱它的冲动，最终我还是我离开了。不是因为我害怕狗，而是因为我实在不忍打扰这眼前的温柔与可爱。

我低头捯饬好自己的仪表，对着大海微笑着点点头，让自己放轻松，朝着夕阳的方向走去。我发现阳光不是那么刺眼了，反而像一幅诗中画，秋水共长天一色。这种感觉在寒风骤起的环境里，很暖。我望望正在高声唱歌的渔民，望望夕阳下的一人一狗，发觉这个世界突然可爱了起来。

李诞说：“开心点儿朋友，人间不值得。”我们所处的世界有太多的难堪，万事不如意本就是生活的常态。它们就是湖中间的縠纹，一圈连着一圈，不停地向外围扩散，让你逃无可逃，避无可避，无论是笑着迎接还是哭着接受，总归要落到自己的手里。可仔细看的时候会发现，那一圈一圈的縠纹是多么奇妙，多么美丽。但我们并不知道，我们正身处在这样的迷人之中。

没错，人间是不值得，可李诞还说了，人间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