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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家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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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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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烟雨神农架,分外妖娆

我平素最爱山水旅行,每到一个陌生的去处,内心总会涌动一种别样的情感,心底最深处总在憧憬着美好的相遇,就像一直寻找隐藏在我生命情怀中的那个淑女一样,我渴望与她演绎一场美轮美奂的爱情,留下一阕长存于天地人间的爱情诗篇。总认定那个挚爱婉约的淑女就在我要去的风景里,这念头如催化剂,不时在我身体里膨胀,让我不能自已,感觉春心涌动,如果几个月后不出去走走,我就会窒息而亡在我所住的这座西部城市里。这或许就是我一年四季不定时要离开这座城市,到外面走走的原因所在吧。

烟雨神农架之行,自然如此。

前年仲冬季节,我走进了神往已久的神龙架,邂逅了神农架那片最美的高山湿地---大九湖。来到神农架木鱼镇,已是晚上十点多了,我们住宿在神农山庄。第二天清早,我就起床了,稍做洗漱,一个人披着晨雾走出宾馆,呼吸着神农架足够的氧气,沿神农山庄周边溜弯散步。神农山庄是木鱼镇一个星级酒店,它依山坐北朝南而建,环境幽雅,走出大厅,满目红树林直指云霄,似燃烧的火焰,更如飘扬的旌幡。对面山头葱茏绿树林里,夹杂许多红叶黄叶,好看至极,空气中弥漫着甘甜的味道。不知名的鸟儿在头顶枯的树上旁若无人地啁啾鸣啭,她们总是用那几个简单的音符串成一首清脆明丽的歌,要么一只清唱,另一群接应;要么一群合唱,另一只清唱,缠缠绵绵,反反复复,悠扬的曲调,有如落在青石板上的一线清泉,叮咚作响;又若吟着唐诗宋词一般,平仄有韵。唱得最好听的有黄莺、有画眉,还有杜鹃、山雀,它们有若京戏里的花旦,音色清脆悦耳,透明纯净。山庄后面是一块茶园,虽不是采茶季节了,但绿油油的茶树依然青翠欲滴,地里的卷心菜被厚厚的青衣包裹着,叫不上名的野花依然热情地绽放着。

由于时间关系,在当地导游的指引下,我只能选择神农顶、大九湖、天心桥、神农坛等几个精品景点走走了。

上午八点,导游驾车准时从神农山庄出发,沿209国道向西行驶,直奔神农山顶。其实,仲冬时节,穿行于神农架的山顶之上,风大、雾更大,最高处已是皑皑白雪了。我等有若行走在天宫中,举头仰望,不染纤尘的苍穹似已伸手可及,转腕之间,扯去那层柔滑如白纱般蔚蓝色的天幕,似乎就可摘得藏于其后的那轮金光闪闪的太阳。再看山下,周围和山下的房舍树木,已是苍茫一片,烟雨朦胧,浑然一团,不过是一团失去了形态和质感的水墨而已。

及至神农架峰顶,壮观的景象尽收眼底,一片片的树林已经覆盖了一层皑皑白雪,山峦披上了厚厚的雪被,白雪下火红的红树林鲜艳如花。深深地吸一口冷空气,那洁净的空气会荡涤到五脏六腑,尽除脑海中的杂念,在瞬间都变得冰清玉洁。我感到很庆幸,在神农架竟然遇到这样可遇不可求的雨雪天气,看到这无法比拟的、辽阔无垠的大雪景象,身心早以充盈在这如诗如梦的画卷中了。

忽然感觉有风,风越急,雪越密,遥望岩壁上垂下的巨大冰凌,真有一种 “高处不胜寒”的感觉。俯瞰茫茫风雪中高低起伏的逶迤群山,皑皑白雪掩不住黛色的茂密山林,呈现出一片梦幻般的色彩。雪雾缭绕于悬崖溪涧,鬼斧神工的壁立石柱,崖壁上傲立的参天古树,还有那些遍布山野的洞穴、深潭、飞瀑、栈道、琼花玉树和古老的民居,云遮雾绕,若隐若现,好一片雪中美景,有若一幅写意的水墨山水画轴,徐徐展开在我们的眼前,蔚为壮观,让人内心突然变得宁静自然。

我随旅行团队沿石阶往山下行走,半山腰上,倏尔我的听觉捕捉到了一种未曾听到过的旋律,空灵、悠远、苍凉。我努力在记忆库中搜索我接触过的键盘乐器、拉弦乐器和吹奏乐器等种种声音模版,但我没有找到,那如泣如诉的乐器声让我的心灵为之一颤。顾盼左右,寻声望去,发现乐器声出自眼前不远处一间茅屋中,有一年轻人端坐在门坎上,手握一带孔三角形陶器正在吹奏《枉凝眉》。我凑上去寻问年轻人这是什么乐器,年轻人告诉我叫陶笛。年轻人看上去三十刚出头,衣着朴素,他说他叫杨益,农家子弟,高中毕业再没有上学,自学吹陶笛,在神农顶吹陶笛已有几年了,吹笛也是为了卖笛,为的就是养家糊口。和他交谈过程中,他从旁边的布兜里拿出一打自己刻录的陶笛光盘,每张光盘录制了他自己吹奏的十二首曲子,绝对的原生态吹奏,没有一丝杂质,二十块一张,三十块两张,看着年轻小伙的执着诚实,我毫无犹豫地陶钱买了两张。告别了年轻人,我继续沿山路下行,那种声音如高山流水,如天簌之音,在我耳边萦绕,它让我的心境安静了下来,城市的喧哗声、嘈杂声似乎离我远去了。

听着陶笛,不油然让我想起了北方的另一种古老吹奏乐器:埙。这两种乐器形状不同,但吹奏方式却十分相近。埙最早为石埙,后发展为陶埙、瓷埙,有六孔、八孔、九孔和十孔的多种,吹起来非常吃力,吹响它不易,演奏它更难。从埙身上散发出一种纯朴的泥土气息,其发出的声响低沉、雄浑、呜咽,犹如一个在月光下孤独的歌吟者,给人直抵心灵的震颤。当然,我更愿意把它看作是一件古朴简单的泥陶艺术品,而不是乐器,让它在沉默中与书为邻,让我在跟它对视的时候,自然想到了长城外、古道边、彻夜思夫归的断肠女的哭泣声,感受到了那种盼夫归来、悲悲切切的情感。

陶笛和埙,是两件看起来最平常的乐器,一件产自南方,一件产自北方,它们出自于泥土,但发出的声音却迥然不同,陶笛之音有若仙乐,有若天簌之音;埙之音低沉幽怨,如泣如诉,是大希之音。我想,简单和平常往往被人们忽略,但它们却蕴含着一种在沉默中爆发的正能量。由陶笛和埙联想到人,有的人清新明朗,有的人沉稳内敛,有的人谦恭平和,有的人学问满腹,却大音稀声。从神农架回来的日子里,我会常常想起那陶笛,想起神农顶半山腰上吹陶笛的那个年轻人,和他独奏出富有吸引力的天簌之声,他让我留下了最难忘的念想。

游历完了神农顶,我的旅行车继续向大九湖方向行驶,雾越来越大,能见度越来越低。大九湖位于渝鄂交界处,是华中地区面积最大、海拔最高的高山湿地。这里群山环绕,一条小溪有若一棵倒在水里的千年古树,树杆上面错落有致地结着九个湖泊,大九湖由此而得名。很多人都不喜欢冬天去大九湖,认为冬天万物皆荒芜了,没有春夏万物复苏时的山水风景养心养眼,其实冬天的大九湖也是很美的,这时候的冬天只有暖阳和往日不曾见过的风景。

冬季的大九湖,多了一份静谧和安宁。在这里几乎听不到任何的声响,就像一幅安祥的图画,没有了游人的嘈杂与喧嚣,没有了夏日湖水拍打岸边的声响,只剩下蓝色的天空与清浅的湖面相互映衬,茫茫湿地,烟雨朦胧,衰草凄凄,安静冷峻。

一个人行走在如此不同的景致里,是别样的一种心情,至于是如何的心情,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在这样的季节,和一群陌生人一起徒步,一起诗意地坐上那辆小火车,一起越走越远,我感觉大九湖才是我向往的诗和远方。坐在那辆红色小火车上,寻找一片栖息之地,对面山上那枚春绿夏翠的时光,已掩没在秋落的流年,遥望那一树树不老的忧伤,我不禁也伤感起来了……

 大九湖的草,已变得枯黄了。当然枯黄也有枯黄的味道,有一种残秋的美。一蓬蓬小草围成了一块块大大小小的草甸。水少的地方草长得浅,水汪的地方草长得深,可不论哪一块草甸,有如驼毛地毯,自然天成。若不是朋友告诉我,草丛里可能有细菌,我真想以枯草地为床,然后面朝天空躺在草甸上,静看山上花开花落,尽享高天云转云舒。那云白得像雪,像棉花;那天蓝得似海,似蓝宝石,没有一丝的污染,它们铺展在天空,飘来飘去,变幻无穷。在我所居的西部城市,很少能看到如此纯净的白云,如此像水洗过似的蓝天。如果蓝天白云可以存贮的话,我真想把它们装进我的长袖里,播撒在我所居住的城市上空,让它拂去那厚厚的雾霾尘埃,清洗、朗照、温润我的城。

有诗人说过,大九湖是容易让人为情而生、为爱而死的地方。穿行于美丽的大九湖,我有若一个纯净天真的处子,在枯黄草甸上疯狂地奔跑,摆出各种各样的POSS,我不停地拍照,恨不得把眼前的一切景致,装进我全部的影像里,恨不得把自己深嵌在眼前的风景里。在这里,我深深地感到,所有的错过与以前的遇见,只是为了等待遇见那大美的神农架、醉美的大九湖。神农架的美让我陶醉,大九湖的秋韵定格在我心底最纯净处,已是抹不掉挥不去了。

在我人生经历的半个世纪中,我去过祖国大江南北的很多地方,粗犷的有北方沙漠,纤细的有江南古镇。在神农架,我无法不爱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这里的花草,这里的黄栌树,爱那悠闲恣肆吃草的牛群羊群,爱那奔跑的梅花鹿,爱那水中游走的娃娃鱼,爱天空,爱白云,爱那里的所有。游历了烟雨神农架,看遍了醉美大九湖,我以为,这神农架、这大九湖,确实是一位闭花羞月、优雅婉约的窈窕淑女。这样的淑女,值得我用一生的时光去品味与呵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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