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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家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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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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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我还爱着这座城

我所居住的地方南台子,叫“城”吧,有点大,也就住了万八千人;叫“村”吧,又有点小,学校、医院、银行、邮局、市场,应有尽有。那我们权且就称“城”吧,叫南台子城。在南台子城,我已居住三十多年了。想想当初大学毕业被遗落到这里,这里还是一片荒芜,周边住了几家农户,楼房也没有几栋。站在高高的电视塔脚下俯视,整个南台子城尽收眼底,一排排干打垒土坯房整齐有序地排列着,房顶的烟筒上,冒出一缕一缕弯曲又弯曲的炊烟。这时,每家每户锅碗瓢盆交响曲便开始上演,职工家属们开始做晚饭了。也只有在这时,我才真正感觉一种人间烟火香味扑鼻而来,那是远离故乡很多年后,再也没有闻到过的一种味道。

回想起来,从一个懵懂少年来到南台子城,转眼已过知天命之年。一起来的,高升的去省城去京城做大官了,下海的去深圳去上海发大财了,唯独剩下不多的几个,还坚守在这里,守望着这里的日出日落,守望着这里的春夏秋冬。不管别人如何另眼相看,说我们没本事也好,说我们忠诚坚守也罢,反正我们既然来了,就矢志不渝地爱着这座城,爱那些光秃秃的山,爱那条瘦巴巴的河;爱那些花开花谢的树木,爱那些纯朴善良的父老乡亲,爱她到白发垂肩,爱她到地老天荒。

上世纪九十年代,记得走出这座城的一位故人,与我曾有一段刻骨铭心的对话,至今让我难以忘怀。说句不中听的话,打心底我都看不上这位老兄。这位老兄是这座城第一批招工进厂的人,一个初中毕业生,从车间的回转窑工人一步步做起,一直干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当了车间副主任、主任,又到机关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科长。这时,他的翅膀硬了,也不听老总们吆喝了,他背叛了养育他多年的企业,离开了这座温暖的小城。先到东南沿海一座城市干了两年,挣了几个钱,因转移自己人事档案的原因,托省上领导说话,让我们把档案还给他。说句实话,我们早就不想保管他的档案了,他给我打电话说这件事时,我痛快的答应了。那是个下午上班时间,他的穿着打扮,已不是从前朴实的他了,一副阔佬的模样,从这个办公室窜到那个办公室,走路脚下如同装了风轮似的;说起话来侃侃而谈,飞沫四溅,有若吃了好几勺洗衣粉一样。

这位老兄到我办公室落座,先不和我谈他转档案的正事,专谈他在外面如何打拼捞金当大款的故事。之后话锋一转,就转向了我,话中带有那种讽刺的味道,对我说“这么年轻就当处长了,前途不可估量”、“当处长一个月挣多少钱呀”、“挣这么几个小钱,养家糊口都不够,还不如跟我去做呢”等等。我问他:“当老板一年挣多少钱?”这位老兄说:“不多,一年也就挣个十万八万的”。那个年代一年挣十、八万,已是很多了,我们的老总也没有挣这么多。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眉飞色舞的神情,我一点也不羡慕。我只是对他说:“你挣的真比我多,比我们的老总都多,但是,有三个问题,我始终悟不透”。他说:“告诉我,我帮你指点迷津”。我说:“你一天吃几顿饭?一晚睡几张床?一生娶几个媳妇”,他肯定的回答我:“一天吃三顿饭,一晚睡一张床,一生娶一个媳妇”。我说:“我挣的钱的确比你少,但我们过的日子都是一样的。钱对于我们任何人来说,谁都需要,但不能欲壑难填,更不能见利忘义”。我们的对话就这样不冷不热地结束了,他拿走了他的人事档案,郁郁寡欢地离开了不属于他的这座城。从那以后,十几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他也应该进入古稀之年了,不知道他在他那座打拼的城,过得还好不好。

其实,在南台子城,还有许多没有走出过省城的人,他们最远也就到过兰州,每次匆匆忙忙去,又匆匆忙忙回,为的只是去白塔山下的“吾穆勒”“安泊尔”、农民巷的“马子禄”吃碗正宗兰州牛肉面;或者到东关的雁滩商贸批发城、西关十字的“国芳百货”,买一堆打折的衣物,回来换着穿。它们一生守着清贫的日子,忙忙碌碌工作在自己的岗位上,一守就是一生,把自己最好的年华,留给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后来儿女、孙辈们也回到了这座城,加入了建设这座城的行列。

现如今,我在南台子这座小城,已经工作生活三十多个年头了。我的女儿小学、中学、大学毕业,也已初长成人,去年硕士研究生也毕业了,在上海那么一个流汗流泪的国际大都市奋斗,我真为她捏把汗。每次给她打电话,她总是行走在忙碌中,穿梭于快节奏里。其实,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生存方式,有人喜欢那种快节奏生活,有人不喜欢。我是属于那种保守型的人,喜欢过一种安逸的慢生活。我喜欢夏天闲暇时间,三两个人或者去郊外鱼塘钓钓鱼,晒晒太阳,看云卷云舒,看天蓝水蓝;或者回到家里,躺在阳台的摇椅上,泡一壶清茶,翻一本闲书,听一段轻音乐,看一个搞笑视频,真的很惬意。

这些年,受学友洪定影响,闲暇时间,我又爱上了古钱币、和田玉。每次把玩从古玩街淘回来北宋时期的瘦金体“大观通宝”,满绿锈的“崇宁重宝”古钱币,我就忍不住心中的激动。我端详着那满身的铜绿锈斑,揣摩它一千年前的模样,脑海里便浮现出宋人或宴饮、或祭祀的场面,并为这漫长的岁月中地面上发生了何等巨大的变化而感慨万端。勿容说,在那种穿越时空、“思接千载”的想象里,我获得了一种至纯至美的享受,那真是一种生活的怡然与踏实。抚摸把玩那些温润如婴儿肌肤的和田玉,我想象着那些深埋玉龙河底的石头,一步步被泥沙冲沙剥蚀,最后演绎成一块块价值连城的美玉,让玩玉人每捡到一块,哪怕只是一颗小籽料,也爱不释手,如获至宝。这种感觉,不是爱玉人,是永远体会不到的。

周末休息日,我哪里也不想去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连梦也不愿做了,因为做梦的年龄已经过去。一束阳光斜斜地照进我的房间,暖暖的,照得我身体也暖暖的。凝望窗外或挂一团白云,或来回翻飞三两只翠鸟,心情真的格外好。那高远的白云和翠鸟,能把人的思绪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或带到很远很远的岁月去。睡醒了,起来吃一杂粮馍、一煮鸡蛋,煨一壶罐罐茶,坐在写字台前,看翠鸟在窗外的树枝上嬉戏,落下了滴滴鸟鸣,便使得我的房间流出春天般的清韵;摇曳的紫花槐叶,筛下一缕缕斑驳的阳光,便让我的房间铺金撒银,而飘逸的槐香与清风徐徐弥漫开来,便充盈了我的整个书屋。坐在躺椅上,听着那给我生机的翠鸟,读着那给我宁静的和田美玉,赏着那给我沁心的古钱币,就这样过着神仙过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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