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刚过,风和日丽,阳光便开始温暖起来,春风也温暖起来。南台子田间沟壑的小草开始蠕动了,睁开惺忪的睡眼,懒洋洋的钻出土地,尽享温和的暖阳。地里的野菜们,如苦菜、灰菜、苜蓿、马苋齿,也开始蠢蠢欲动,一个劲儿地吐出嫩芽、攒着茎秆争先恐后冒出来,叶芽上落了一颗晶莹剔透的露珠,便逐渐有了嫩嫩的、绿绿的神韵。这季节的苦菜,是最嫩最鲜的,最宜食用。
清晨,太阳有若鸭蛋黄一样,凫出地平线。邀三、两同伴行走在南台子的田间沟壑,很容易觅见苦菜,带着露珠的嫩芽,用铲子往地里深深一挖,一根白白胖胖的两页嫩芽芽,便露出土来。轻轻掐掉最下面的老黄根,一颗嫩芽白根的新鲜苦菜,就跑进了已经备好的菜篮子,不一会儿功夫,便挖满了一篮子鲜嫩的苦菜。回到家里,用清水洗净了,一根一根摆在案板上,开始焯水。焯水是要掌握一定窍门的,水中滴几滴清油,撒上一勺盐,这样焯出来的苦菜青绿青绿的,如同从土里新采下来的一般。
新鲜的苦菜,用来凉拌,在南台子很常见。苦菜焯水沥干后,放入瓷盘中待用,像是一幅青绿山水画,看上去秀色可餐、垂涎欲滴。这时候,将拍碎的蒜泥、干红辣椒、食盐、山西老陈醋,放在小碗中搅匀,浇在苦菜上。在锅里倒入熟胡麻油,待热油生出烟雾,把热油倒入盘中的苦菜上,只听“滋”的一声,很快,清香味、野菜味就飘满一屋子,还未吃进嘴里,就感到唇齿生津了。
记得年少时,在陇南居住期间,母亲经常带着姐姐、妹妹去老乡地里挖苦菜。太阳初升,母亲穿着她的大襟夹袄走在乡下的田间地头,她的背影至今还时常在我脑海中浮现。母亲常说,苦菜越吃越爱吃,吃进嘴里,先苦后甜,就像我们的生活。生活就是先苦后甜的。她年轻时在湘南乡下,吃尽了苦头。后来,父亲平反落实政策,调到陇中一所县城高级中学任教,母亲和我们姊妹也解决了城市户口,先后从湘南农村来到了县城。一家六口人靠父亲一人的工资过日子,自然过得很拮据。为贴补家用,征得学校领导同意,母亲在学校开了一个小卖部,卖些油盐酱醋、学生作业本之类的,自然也补贴了不少家用。那时候,家里粮食不够吃,父亲人缘好,在当地书教得好,赢得许多学生的青睐,在粮店工作的学生就批发一些包谷面给我家补充。包谷面天天吃,也不好吃,母亲就变着花样把包谷面做成各种吃食,倒是做出了不少美食。
单说母亲用包谷面做的浆水,那真是一道地道的美食。母亲做的包谷面苦菜浆水,那是十分讲究的。浆水忌油,一见油,做好的一缸浆水便会变味,吃不成了。记得,母亲最初是不会做浆水的,是当地一位老师的老伴手把手教会的。那时看母亲做浆水,有一种仪式感,她先用清水把手洗三遍,随后再将洗干净的苦菜,一起倒进滚烫的开水里,等把苦菜浸到尚见绿色时,再轻轻地倒进洗好的陶瓷缸里,然后将铁锅放到炉子上,倒上凉水烧开,放上包谷面,熬成湿湿的面糊,待面糊煮开后再倒进盛苦菜的瓷缸里。这时,用洗干净的擀面杖搅拌瓷缸里的苦菜面糊,搅上百八十次的,直到面糊完全溶进苦菜叶里,最后用毛巾棉被等捂严盖实瓷缸。过三五天掀开,缸里的苦菜在水中变得嫩黄嫩黄的,菜汤清亮清亮的,舀一瓢放进嘴里,酸滋滋的,透心的凉爽。
苦菜除了凉拌、做浆水外,炒着吃也鲜美无比。炒着吃用猪油,先把猪油烧热,放盐少许,干辣椒切段炝锅,抓一把鲜嫩的苦菜倒进锅中,煸炒几下出锅盛盘,盘中红青相间,煞是好看,吃起来美味无穷。
春日,苦菜之鲜,也就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在南方,这一月的时间,集中在农历三月末、四月底。在北方,天气暖得晚一些,可一直延续到五月底、六月初。总之,苦菜鲜嫩之时,不可等待,它是属于一犹豫就要错过的美味,错过了定然扼腕叹息。春日里的苦菜,嫩而多汁,滋味先苦后甜,美味不可多得。
青青苦菜,除了有食用功效外,还有药用价值,具有防治贫血、杀菌消炎、降“三高”和防癌抗癌的保健功效。《神农本草经》有这样的记载:苦菜,味苦,寒。主五脏邪气,厌谷,胃痹。久服安心,益气,聪察,少卧,轻身,耐老。这些年,苦菜不仅是乡下人舌尖上的美味,也登上了城里高档酒店的大雅之堂,成为兰州、天水、白银等大中城市食客们的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