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大扁山村

（一）

出岳池县东门外，过花园镇往翠湖方向直行，在翠湖堤坝处再分路前行。正赶上村级公路修筑正在铺砼，只能坐两轮摩托车才能到达大扁山村。

开摩的司机说，到大扁山村大约有15公里路程。

在全国，应当有不少人都会知道四川省有个岳池县，1993年以前岳池县归南充地区管辖。1993年6月3日，时任中共中央常委的乔石代表党中央国务院到广安组织召开区划会，四川省广安地区宣告成立，1995年拆地设市名为广安市，岳池县就是广安市属五县市区之一。

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岳池得到解放，当时四川建立川北、川南、川东川西四个行政公署，川北行署设在南充。根据工作需要，川北行署一度曾前往岳池县城办公，主政四川省川北行署后来曾担任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中央书记，中国共产党中央总书记的胡耀邦，就在川北行署所在地岳池县办公，清匪反霸运动结束，南充地区行署就搬到回到南充办公，直到胡耀邦从这里到北京中南海党中央工作，现在一些经历过这段历史的文化人，还以史志笔法深情地回忆这段历史，说明岳池在历史上曾有过的重要地位。

说起历史的岳池地位的重要，或者说岳池所具有的历史光荣和骄傲，确实是很有说头的。这块土地曾是著名的华蓥山地下武装斗争重要发源地。抗日张正结束后，很快转入到国内革命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与国民党展开了激烈的土地革命战争；为了夺取全国的胜利，中国共产党直接发动和领导了华蓥山地区的地下武装斗争；党中央当年就是在这些山山水水间，无数勇敢的人们在中国共产党地下党的领导下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地下革命斗争。这里地下党组织和川陕苏区党组织有密切的联系，也出过不少的红军战士。

解放之初，不少老红军也南下到这里，后来在这里安家落户。在县城的新东街还有一个很具规模的军干所，里面还住着一些军干部或者军干部的后人。可见这块土地确实不是平凡的，人们都自豪地说这里是块红色的革命土地。

县城里说起一些令大家光荣的事，不少老一点的都可以数出某某的了不起的英雄事迹或者卓越成就。比如，著名的戏剧家、创作出影响深远的方言剧《抓壮丁》的国家前文化部长吴雪，就是这里的人，这已是岳池县人民的骄傲。近年来，岳池县还挂上了“曲艺之乡”的桂冠，在县城入口，修有高大的牌坊，上面有全国曲艺家协会主席，著名相声艺人姜昆题写的“曲艺之乡”匾额。

岳池县历来被人们称之为“农业大县”，1958年大跃进时期，这岳武广一带有说法是“今广安”“银岳池”。那是说广安县生产稻谷，所以叫“今广安”，这岳池因盛产包谷（学名称之为玉米），所以称之为“银岳池”。在人们的传说中，这岳池县是土肥水美，田园丰饶的地方。

改革开放以来，这里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然而，据村民言说，最大的变化是大部分人都以外出打工挣钱养家为主了，过去那种厮守土地，靠争边削阁种粮养家的过日子的状况几乎没有了。但这里对外宣传方面还是以大农业宣传为主的。

2004年夏天，是邓小平百年诞辰,中央全部常委都到广安来视察和敬谒。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就曾到这个叫作花园镇的地方来视察过。温总理一边视察，对岳池农业发展取得的成就给予肯定，一边对全国农业发展作出一些新的指示和部署，给岳池县花园镇的村民们以极大的鼓励。

这些都说明，岳池县不论是历史上还是新中国建设时期，还是进入改革开放以来时期，在全国都是具有典型意义的农业生产大县。即使在持续的城市化、城镇化发展过程中，城市发展的聚集力增强，城市人口、城市经济发展得到大大的提升，但农业生产总值在全县经济总量里仍然占有重要的比例。

今天来到岳池县花园镇这个叫做大扁山村的地方，真有些高兴的劲儿。

（二）

一路上都是浇筑好而尚未开通的水泥路。

七弯八拐后，沿着翠湖的组成部分——-红盖河岸绕行，摩托车在一个河湾处停了下来。

几个村民正在杀猪，一头猪已杀死烫好挂吊起来，剖开腹腔；另一头则刚好杀掉正在烫刨。

同路来的朋友介绍说，这本是他的家乡，土地撂荒情况十分严重，叫我来看看能否利用这里的土地资源开发一下，我答应先来考察看一看，于是便有了今天的大扁山村之行。

有人指着那围着白围腰的人说，那就是村主任。细看，村主任高大、瘦削、头发花白、身体很健康。村主任停下手中的活，来陪我们一同去看山考察土地。

我们到来给村里的人们带来一些快意，那其中一人围着白围腰的人就是村主任，是好朋友的兄弟，叫雷三兵。他很是热情，眼睛笑眯眯地，表现这月吃人的淳朴和厚道。

在摆谈中知道，他原来前几年也在深圳那边跑过摩的，挣了点钱，当年岳池县城的房价比较便宜，便在岳池县城东门外街上买有160平米的住房，有时候住在城里，但总不习惯，没有乡下清净，因此大多时间还是住在乡下的老屋居住。

据他介绍，一方面由于自己年事已达86岁高龄的母亲需要照管，母亲喜欢清静，不愿意进城去居住，只得将就母亲，就在乡下照管母亲；同时，还由于他自己也贪图这份清静，加之村上有些事情要经管，所以，城里的房子实际没怎么去住。

仔细看，村主任的这个住处也确实很不错的，背山临水，水泥公路通过门前。村主任的房子原来不在这里，在房子后面的坡上，这顺公路边的地方像是临时用水泥瓦搭建起一式6间房的住处，前面就是紧连着翠湖-——也叫响水滩水库的红盖河湾。

这里开有小店，正在杀猪，看起来这里已成全村最集中的地方。

村主任特意领我们上山察看，说咱在最高处可以看清楚全村的概貌。行程中路过了村主任的老家门前，那是一座古旧的穿逗结构瓦房，大致有上百年的历史了，四通，宽地坝，看得出已很少有人往来和居住。

村主任叫来了村支部书记，村书记也姓雷，年纪要轻一些，很精干。

村书记、村主任以及我的两个好朋友便一起爬上山头去考察全村的土地情况。

顺着修好的比较旧的水泥公路往山上行走。水泥路不宽，但完全能够过车，走了很长一段绕山公路。

村主任对村里情况很熟悉，他说他都在这个村当了20多年的村干部了，在早前是担任村上的文书，后来当了村主任。

我们来到半山上，村主任指着地边砌有几轮石头的地边说，这是前几年国土局来搞整理项目弄的。当时，搞土地整理的目的是想要把这条路修通，这条路就是那个时候修好的。

我们查看路面，已布满墨绿色的痕迹，路边的草也半遮过了路面，看得出来很久或者是从来都没有气车跑过。

回过身去，能看到很远的地方，全是枝桠丰茂的柏树。

村主任指给我们看前方是8社，站的地方是7社，背后方向是4社，翻过山丫是1社。全村是以红盖河为界，河的南面是4个社，河的北面是4个社，河背面的4个社，这就是大扁山村的这大片土地。

村主任听说我们是想来种核桃发展特色产业的，便专门指着土地说这土地如何的成块成片，如何的肥沃、保水。

我们翻到了山顶上，这山有个十分好听的名字叫桃儿山，以前好像听人说起过这好听的名字，印象中有不少岳池城里的人会时不时的来这儿玩耍，说这里风光是如何如何的秀丽美好。

现在站在这里联想到这些，感觉到他并不是人们常说的、语气中带有些许夸耀意思的处所。见到的是满山都已有些荒芜，满沟满坡都是那生命力极强但又从没有打算长成参天大树的柏树，在寥寥可数的几个院落边篷生着的是川东地区十分普遍的皇竹，也叫玆竹，其余都是间杂其间的茅草。

除了几个院落前的少量土地中有星星点点的蔬菜以外，没有多少耕种的痕迹。几片散落在沟中的田也没有看出象正常情况下收打过冬水的良田的样子，无言地显示着初冬季节的肃静和沉默。

这桃儿山和四周丘陵比较起来确实有些高；但据感觉，在川东丘陵地带，这高度也算不上很高，至少并不像同路的那位民盟宣传部长朋友边爬山边接电话对远处朋友夸张说的那样：出气急促，双耳打鸣。村书记说，好像土地整理时测过高度，这里海拔只有500多米。

站在这山上，向北望过去，大约2000米地方有个小型砖厂，其外都一律是这种景象。

山上，长满了本地叫做冷贩子、其学名叫九里香的一种植物，那红红的子实可吃，粉都粉都浅酸浅酸的，一同爬山的朋友们都好奇地摘吃起来。

除这九里香外就是一种生命力极强的叫做马桑树的灌木丛。

村主任介绍说：这些柏树和马桑树都是当年过集体生活时，苦于这里上山挑煤炭太遥远，太苦太累，成本太高，当时公路不通，几乎拉不进来煤炭，烧柴全靠肩挑手拔来解决，生活十分困难。于是，上级发下来柏树苗子，大家便在田边地头栽种起来。这些树都生长几十年了，没看见长过一样，人们也很少去砍来烧过。由于村里大多数人们外出打工去了，在村内生活的人少了，烧柴的需求也不多了，一年的烧饭柴草就很容易解决，因此这些柏树就自然生长着没有什么用处。一边走，我们认真地交谈着，村主任介绍着情况。

下山没有走原路返回，但几乎没有什么路，隐约的道路几乎全被杂草掩埋了。村主任把我们带到一条若隐若现的羊肠小道上，说这是一条村里通往岳池顾县的赶场大路。

顾县是岳池一个著名的古镇，过去人们就是靠着这唯一的通往村外的小路贸易往来的。而今，无论如何，也实在是看不出他是一条大路。大家像兔子一般小跳着、选着路道前行着。村主任说，过去这周围几个村都要到30里外的顾县去赶场交易，每一年秋粮出来送到粮站去充公粮就要往这条路送到顾县去。这是出村唯一的一条路，当时，每到赶场天，这条路上都是人来人往的。

这些高岩陡路都是当年送公粮踩出平步来了的。还是在村上公路修通后，这条路才慢慢被废弃了的。

村主任的话引起我们回顾既往、感慨沧桑的情绪。

这个村共八个社，全村人口接近2000人。现在大部分都外出打工去了。村书记说，留在家里的，都是七老八十的人，五十岁以下，留在村里的人都很少很少了，不到20%，这20%几乎不能劳动了。

村主任补充说，四社在家的人一共不到20人，在一个过去合作社时期做过伙食团而沿用成院子名的院子，很大的一个院子里面住着5位年老体弱的老人在守着院子。

全村的面积站在桃儿山上能够看完，据初步估计可能至少在5000亩左右，但实际计税面积只有200余亩。同路的朋友，在很早前就在这个乡担任管农业的副乡长，他说，那时为了向上少交征购粮，上报的土地计税面积都普遍偏低，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要隐瞒一些面积。而实际耕地面积可能是上报面积的两倍。

朋友的这种说法我是相信的，眼前这辽阔的面积就是很好的证明。

这大片的土地，现在确实基本上没怎么耕种了。

我们要了几组数据，村书记和村主任很认真地回答了我们。现在村里房屋90%没有改建，全村改建了房屋的不到5、6家人。全村在外打工挣了钱在县城或者在其他城市买了房的不到十家，大部分打工挣的钱都是养家糊口了。

现在村上没有任何人办有企业或者拥有自己的产业，也没有看见基本的农产品加工坊。

在我们察看山地的时候，摩的司机也没有离开，他说他是送变电公司跑线路的，岗位是带班上高空，每月的工资在6000元以上。但是，每月总出不了满勤，一年也会总有几个月的等待。他说他还算是好的，一个工地完了往往耍不了几天就会又出去到另一个工地。我们看他比较年轻，这话肯定是真实的。一年待工最长的肯定是那些做地面活并且年老的人。

这么大片的撂荒土地，没人耕种，每家每户几乎都是靠着国家对粮食种植的直补和外出打工来过日子的。

我们问起不是都大搞退耕还林了吗?这里怎么没搞退耕还林呢？

村书记和村主任都说没有退耕还林，也向县上申请过无数次，县上都回答说是没有退耕还林的指标。

环顾四周，这里是翠湖管理区，是岳池县的饮用水源区，也是长江上游的水土保持的重点区域，这应当是退耕还林重点解决的地方。同路的县民盟宣传部长因为和县林业局的一位股长是同学，便拨通了县林业局股长的手机。那位股长说，没有那么多指标，全县面积太大了，一直没退耕。

我们顺便问道，低效林改造项目也没有指标吗？回答说，广安每年要安排县上2万多亩的低效林改造项目指标，但这些项目没有钱，因此实施起来也没有多大的力度。

针对这些情况，我们没办法再了解更多，只好从眼前的情况来计算下一步的工作。

我们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真正带给这里的群众以实惠。

村主任招待我们吃了午饭，这在他们这里把杀了猪吃饭叫做请吃刨汤。这一餐中午饭我们吃的正是刨汤，席间，村主任自豪地说，席桌上，除了盐是买的外，其余什么都是自己的。这话不假，那些菜、肉确实都带有来自自然的特殊美味。

这次考察至于是否决定来这里开发还不能确定，但引起我们思考的是这里的人们的生存状态，是目前农村人生活的最真实的状态。

这个时间是2012年12月21日，是被人们普遍传言为世界末日的日子。大家一边吃着饭，喝着酒，晒着太阳一面耻笑玛雅人做预测的荒唐。

下午，我们告别了这个曾经被称之为鱼米之乡“银岳池”的川东丘陵河谷地区典型农业生产区的地方---四川省广安市岳池县花园镇大扁山村。县民盟宣传部长有些诗性情怀，说着一些充满诗意激情的话语。面对着冬日难得的艳丽阳光，我们也都真正从内心感动起来了。

来接我们的摩的师傅在摩托车上安有大功率的喇叭，让我们坐上后，他打开了音乐，那优美的混响在山谷间回荡。很奇怪地，这这位摩的司机播放的竟然是《国际歌》，这熟悉的歌曲和音调特别的熟悉。随着歌曲的播放，在心中也自然而然地哼起来了：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哼着这歌，我记起了好笑的事---想起了一个全国性的性文化用品展览会，那讲解员绘声绘色地讲解着生殖结构，而全场响起的背景音乐居然正是这高亢嘹亮、雄浑悲壮的《国际歌》，虽然有些搞笑，但那时感到的却是人的个人力量的最大化发挥。而此刻，听到这个曲子，个体的内心中，仿佛感到一种巨大的力量。

因为，要改变农村现实的生活，只有靠农民朋友自己努力。他们在改革开放时代背景里、在城市化为标志的历史进程中，已有了新的生活方式，生也是比较美好的，但是，如何利用好这笔丰厚的农业土地资源，让他们更加幸福美好，应该是他们最深的期望。

我们坐上摩托，沿着翠湖相连的红盖河湾前行，绕过山湾，很快回到了县城，夕阳的余晖洒满街区，绿树在静穆中安息地生长着。

岳池县花园镇大扁山村就矗立在背后那片并不遥远的山水之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