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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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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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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

 

先生不是一种称呼,先生是一个职业。

我的外婆过世了,年近古稀的老人受尽了病痛的折磨,最终在山林的老家陨天。母亲给我通知的时候,已经泣不成声。家中办白事,我带着妻子和还不会走路的儿子,回家奔丧。

我安慰母亲,让她不要难过,人最终抵挡不了自然规律和生命的妥协,保重身体,事还是要过,我们送外婆走好。

山里已经没多少人家,大路都已经被荒草掩埋。邻村和大队赶来吊唁的人背着碗碟、米油、肉蔬和桌凳,挤满了大雨冲垮的泥巴院落。外婆生前好帮农活,过世后大家都翻山冒雨赶过来见上最后一面

舅舅说,我去请先生。

方圆百里,只有一位先生。

先生算八字,测风水,看墓地,写悼文,请神明,送灵棺。先生是承他父亲的职业,代代相传。在老家,先生享有极高的地位

下午四点,先生风尘仆仆先生四十岁左右提着一个公文包,穿着黑色的衣裤,理着寸头和我想象中的全不同每个人都和先生打招呼,先生都一一回礼。

我母亲很虔诚的说道,先生辈分很高,你应该叫爷爷。我忙躬身行礼。

先生被请上座,舅舅给斟满酒杯。三杯下肚,随便吃了几口,便起身忙活起来。

屋外专门准备一张黑漆的方桌和方凳,这个摆放是让别人动的。先生从公文包取出工具,先是红白的纸张剪成长花,上面写上外婆生卒时辰,籍贯居所。用专门备好的竹棍做成幡子,挂在正墙面,端端正正。又用极细的毫笔沾上生墨,在折好的宣纸用规整的正楷写着外婆生平及一些看不懂的文字,有专门的四方印规规矩矩的盖在悼文上。裁好白纸安排孝子书写挽联。细细杂杂的手头手脚不停的忙了两个小时先生早已大汗淋漓。

一刻不留,受舅舅邀请,先生又背着公文包去到地里。取出一枚“袁大头”般大小的铜钱,上面系着打着小节的红色锦线,提着线头,四周勘查,登高环视。最终确定了地方,扦插上竹标,倒上一杯酒入地,一块熟肉摆上,鸣炮。算是恭请大地。

家中灵堂隔壁已经摆上席宴。家中几位年长长辈相扶上桌,凡是内亲晚辈一一跪下。先生点上香蜡,示意叩首。三之后,先生取出小锵,吟颂祀歌。仪式时间很长,先生吟唱很认真,有时需要执香行礼,有时惊案醒木,有时高声俱下,有时细细耳不可闻。因为带着浓重的乡音,我只能听懂部分。大概为仙君显灵,打开冥路,逝者安息,在天安灵,保佑子孙,家和兴旺。无一人多话,无一人喧哗,大家都很虔诚的站立在我们身边,静静的表达对逝者的安息。我并不是一个迷信的人,却是一个很多感的人。在这种氛围里,我的肝胆都随着一下一下的响镪颤抖,满眼的泪水包含不住,对着外婆,也对着先生深深的叩头。

先生留下来吃晚宴。褪去了庄严肃穆,也很平易近人。先生也和大家推牌九,喝茶,聊天。先生也是村里的医生,生前救人,死后送人,这就是他的职业。

帮忙的人多半留下守夜,帮忙造厨,洗刷碗筷。大家散着烟,细说着外婆生前的种种好处,有惋惜,有难过,有抹泪,有不语,有缅怀。很多人都是隔壁邻村很远而来,带着烟酒和纸钱赶来吊唁。人们自发帮忙,塌方的道路,砍树,搬石头,抬棺木。交通不便,需要走一个小时山路背四百多斤菜和度用,同乡一呼全应,不管老少,齐上帮忙。简陋的土房,灯火通明,外面的细雨绵绵的蔓延,落尽了漫天烟雨。

夜尽天明。

先生早早起来,订时辰,启棺木,放柏芽,搭棺照,点香火,焚往路,放礼炮,燃豆杆,撒纸灰,念悼词,虔诚下葬。一系列的流程安排的井井有条,该忌讳的忌讳,该回避的回避,孝子跪拜,他人行礼。东方一拜,天地容纳,亡者登仙,生者祈愿。

凡是白事拿捏不准的,都会很尊敬的询问先生。在古老的传统面前,先生的意见代表吉祥的含义。人们乞求平安,家旺子贵。先生依照他的理论,将悲伤转化为我们心中所期望的寄托。这不是迷信,是大家从心里愿意认可的方式。

母亲说,妈被先生送走了,她以后再也没有痛苦了。不似之前那么感伤,

我搂着我母亲说,是,外婆人好,亲朋好友都来送,她一定会在另一个世界没有伤痛。

先生是一个职业,我感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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