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

 记得十一岁的时候，我家有个邻居，是一位孤寡的老太太，她雪白的头发，细腻的皮肤，一口洁白的芝麻小牙，当然那是假牙。每天她都换上干净的衣服，梳光头发，干干净净，落落大方，仿佛她要迎接自己情人的到来，才会如此精心梳妆打扮。可是，她的品德和她的衣着同样的一尘不染，她是克雅石最纯洁的女人。

老太太家门前有一块十平米的菜园，从来不见她种菜，而是种满鲜花，最多的是大丽花，每到秋季硕大的花朵鲜艳夺目、艳压群芳。门前方块石板铺成的田字格小路，两边长满车前草。小巧的马齿苋厚墩墩的叶片油汪汪的舒展在每块石板缝隙间……看来老太太很少出门，或许出门也不会践踏这些自然生长的可爱的生命。

在克雅石冬天比较漫长，春季非常短暂。很多植物不宜生长。大多植物自落，自生。老太太家院子里也是自然生长的旷地。去年的种子，今年又发芽。

院子是一排排小园木圈成的栅栏，上面搭着柳条互编的凉棚，斜斜的立向房檐。稻搓菜矮矮的聚集在栅栏下开着热烈的金黄色小花，一丛丛，酷似雏菊。还有鼠曲草凌乱的滩在院中，星星点点的黄花就像熟透的葱籽……打碗花也张着粉红的小喇叭和牵牛花一同附着柳条攀上房檐。透过窗口，这些花藤仿佛天然的碎花窗帘垂下，让盛夏的室内，清爽宜人。

室内，老太太的红色大柜上，总能看见一个空酒瓶里插着的两朵猩红的大丽花，陋室中平添了一丝高贵和唯美。

每次我去都会带上母亲为她煲好的芝麻粥。母亲说：“怪可怜的，快送去！”

于是，我乐颠颠的跑去，有时把粥都洒出盆外。因为我喜欢她那儿的花香，没有庄家地的臭粪味，花草的香气，分外怡人。老太太每每也把嫩粉的芍药花掐下插在我的小辫子上，然后笑眯眯的左看右看，说：“真是个美人……”

她喜欢花，可是她太老了。不久她病了动弹不得。母亲就来照顾她并打理她的花园，后来还为她种上月季。因为她说过，年轻时，爱人送她的第一束花就是月季。

花园依旧鲜花灿烂，每天我都会跑去剪下两朵大丽花或者三朵月季插在装满水的空酒瓶里，摆在她面前。她就会抬起朦胧的眼睛，看一会，想一会，然后又闭上眼睛，一串泪珠就挂在眼角，然而她的嘴角却是微笑的……

这样一直到老太太去世，母亲义务为她种了两年的花，我也为她的空酒瓶赋予了两年的生命……没有报酬，也没有怨言，也不会凭什么，更没有任何原由。

能为一个喜欢花的人送花，这是多么快乐的事，还需要理由吗。

图文/黛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