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常微被窗外麻雀的叫声唤醒,这些欢快的麻雀成群的聚集在一棵树上,叽叽喳喳悦耳动听。难得的懒散,常微穿上母亲给她做得新衣服,对着窗子的反光左右照着,浅灰色的布衣,腰间还掐了腰牙,显得她更加苗条漂亮,阔腿长裤简单而利落,让高挑的她越发精神。她从窗口望去,整个村子尽收眼底,离学校最近的一户农家,大门里挂着一个凸型鸟笼。村里很多男孩喜欢一种苏鸟,苏鸟脑门像被点了红胭脂,叫声异常好听,和麻雀唯一不同的就是它们脑门上的胭脂红。男孩子们用网筛子捕捉苏鸟,网筛子一边用木棍支撑,筛子下面撒些诱鸟的粮食,支网筛子的木棒系上长绳子,捕鸟人拉着绳子躲在远处,然后就等着鸟儿自投罗网。
常微望着那个鸟笼,大概里面还有去年冬天的苏鸟吧,这些可爱的小鸟无计其数,就像蝗虫和蚂蚱那样多。还有一种美丽的马莲蝴蝶,成双结对上下翩飞,她知道那是梁山伯和祝英台,一对恩爱的有情人最终未能走到一起,最后双双化作蝴蝶团聚在人间。常微喜欢听故事也喜欢故事书,后来她买的1959年第一板书就是《青春之歌》,更喜欢青年知识分子林道静,她不断的为个人命运挣扎,寻求自己美好的爱情和事业……
“常老师,常老师!”
常微忽然听有学生叫她,她推开房门,有几个学生都仰着小脸看着她笑:“常老师,你真好看……”一个学生看穿着新衣服的常微脱口而出:“哦,我差点忘了,我妈让我叫你去我家吃饭,我妈说吃煮苞米……”
“我妈也叫我来找常老师,说今天蒸包子,都是新菜的……”
“我爸今天杀猪,说给常老师吃,因为我说常老师可瘦了……”
“上我家吧,”
“不行,要上我家的……”
“早上在我家吃,中午去你家,晚上再上她家……”
常微看着几个孩子争吵着都要拉她去家里吃饭,她笑着摸着孩子们的头说:“老师今天哪都不去了,你看,我明天要去沃蓉学习,还要准备资料呢。”
学生们都有点失望,忽然有个聪明的学生说:“常老师,我回去给你把好吃的带来……”说着,他一溜小跑没影了。剩下的孩子也说:“我们也回家把好吃给你带来……”
孩子们撒丫子就跑,有的一边跑一边回头喊:“常老师别走啊,等着我们……”
常微还来不及阻止,孩子们已经兴高采烈的跑远了,她从来没有这样被重视,被关照甚至被热爱,她无比幸福,也无上光荣。她喜欢老师,喜欢这个职位,也喜欢这些淳朴可爱的学生,她想把自己的一生交给讲台,交给这个美丽的小山村和这些亲切的孩子和乡人。
自从常微在茜拉金上班,常庞氏的生活也悄然改变,常瑰和常芳都不愿做家务,常瑰还在上学就谈恋爱,这在当时可谓破天荒的事。常庞氏操心费力还要规劝常瑰别丢家人的脸,繁重的家务让她除了做饭、洗衣,还有永远干不完的农家活。
常太爷的家庭地位也逐渐削弱,没有人再愿意听他发号施令。只有常青每天絮絮叨叨骂骂咧咧埋怨不停:“布西咋说也是个镇啊,好好的布西搁不下她了,非要在茜拉金教学,我爷爷就说过家有二斗粮,不做孩子王……可她呢,非要做这行。”
常庞氏收拾着饭桌不耐烦的说:“你叨叨什么,有能耐你去茜拉金把她找回来!”
“找就找!咱爹都病成这样了,就你一个人忙前忙后,忙里忙外的,你看咱家那两个丫头谁都不如常微,一个个不学无术,还在学校搞对象,小小年纪,姐姐还没找对象呢她到着急了!”常青嘟囔着就去外面套马车。
这匹瘦弱的老马扛起放在它背上沉重的车鞍子,它已快丧失劳动能力了,一旦失去劳动力它的下场就是被无情的宰杀,它必须坚强,陪常青往返茜拉金,还要装得年富力强,争取活下去的机会。
常太爷活着是这条老马坚实的后盾,曾给它取名“红彪”,他爱这匹马就像爱自己的孩子。早年他就是骑着红彪闯关东,又转战回布西。红彪为他们一家立下汗马功劳。谁要敢碰红彪一根汗毛或给它一鞭子,常太爷就会大骂:“一个大活人还跟畜生过不去?!以后谁要想动它,除非我死了。”
解放后,红彪更加精神抖擞,尽管常太爷已经足不出户,根本用不上这匹马,而常青除非为家里拉柴火才会套上马车出去。常太爷我行我素的养着红彪,就像养一个宠物,在他眼里红彪功不可没,它是这个家的功臣。常太爷就这么宠着,一晃一辈子,他常对左邻右舍显耀:“你们懂什么,红彪是四方山的神马,那年我得到它的时候,就知道它不一般。红彪是传说中的神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