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海涛
我多次翻看自己发表的作品或正在创作的新诗,写到了今天,才越发感到一种压力,一种源于敬畏新诗的压力。甚至很多时候,我不敢轻易落笔去表达自己的情感或思想。因为,新诗带给我快乐的同时,更多的是让我对新诗写作有了足够的思考。我一直在想:我要用怎样的笔触,才会把普通文字“打扮”成优美的“新诗作品”?怎样把文学的本质体现在我的作品当中?怎样把分行文字变成新诗?
很多时候,我们的创作还是处于“原始的创作状态”、或者叫“花拳绣腿式写作”。因为我们的创作只是停滞于事物表层,只会就事论事,只会在一个物象中去机械的表述另一个物象,这种用表面的“虚假情感”的“状态”去“写作”能叫文学作品吗?学会恰如其分的展开联想,扩展外延,深入思考的“母体创作”的基本写作方式,才是文学作品。
其实,各种文本写作,只要脱离文学本质的“母体创作”,就像走失的“孩子”,不是“夭折”就是“无家可归”。那么,你的文学作品会走得远吗?一个没有感情依托和体悟至深的人,怎么能写出好作品呢?所以,我越来越感悟文学的力量如此强大到一种无可抗拒的压力。
就新诗而言,我一向敬畏这种文本创作。因为想做好一个优秀的诗人,首先要敬畏诗歌、尊重新诗写作,其次要懂得诗歌的本意,新诗的基本要求必须清晰。
所谓新诗是一种在有型和无形之间可以游走的会呼吸的文字表现形式,是心底迸发出的一种饱含浓郁情感并可以产生共鸣的一种有着极强生命力的文体,是剥开心灵底层人性与善良的叶片并嫁接在思想深处的一种理性与人性兼容的写作方式。
我喜欢窥见诗人心底涌出的那股鲜血里裹紧的新诗,而不是心尖被轻轻划了一下就用诗歌去疗伤的“作品”。我,所以敬畏新诗的伟大。
新诗严格区分为“意象诗”和“口语诗”两种表现形式。但真正优秀的诗人,无论用哪种形式写作,他们都怀有对新诗的敬畏、对新诗的思考、对新诗的尊重,才会写出一首首好诗。
比如,舒婷的《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
我是你河边上破旧的老水车
数百年来纺着疲惫的歌
我是你额上熏黑的矿灯
照你在历史的隧洞里蜗行摸索
我是干瘪的稻穗;是失修的路基
是淤滩上的驳船
把纤绳深深
勒进你的肩膊
这就是一种充满苍凉的意象,听觉、视觉、感知完美统一的意象诗。诗人所以用河,那是象征源远流长的意思,又用老水车来比喻,因为几乎有水就有水车,这就是我的祖国久远的文明史。再用矿灯去点燃,那就是希望之光。
所以,写好新诗,必须要有创造力、想像力,这样才会把诗的生命力,融进诗的意象的塑造上。所以读诗,必先读懂意象。就是说要读懂诗人所借用的各种物象,去如何表达诗人自己所要表达清楚的主题含义。
既然提到了“口语诗”,举例这两首经典的“口语诗”很有必要。
比如,诗人臧克家脍炙人口的《有的人》:
有的人活着
他已经死了
有的人死了
他还活着
再比如,诗人田间的《假使我们不去打仗》:
假使我们不去打仗
敌人用刺刀
杀死了我们
还用手指着我们骨头说:
“看,
这是奴隶”
口语诗是新诗发展的必然趋势,这种写作向度不容忽视。口语诗看着简单,语言直白,但寓意深刻,想写好需要更深的文学功底。不然就是随意写的“猜谜诗”、“口水诗”。口语诗是诗,口水只是口水,永远不是诗。
当初朦胧诗的出现对新诗的影响依然巨大,可以说是朦胧诗带动了新诗的发展和延续。朦胧诗曾以食指、北岛、顾城、舒婷、海子等诗人为代表并形成一种流派,深受广大诗学者尊崇或效仿,新诗呢?
但我们必须承认,新诗有回升态势。自从朦胧诗被“冷淡”以后,近二三十年新诗在平静中悄然繁荣起来,越来越多的诗人走回了自己的诗坛,越来越多的诗歌流派也相互包容着,这是好事。
很多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新诗写作一直还是在各种文体中处于“低迷”状态。原因之一就是:很多“诗人”把自己的诗歌写进了死胡同。“死胡同”只有两种概念,一是跳墙寻求获救,二是死在死胡同里。这种获救就是超越自我,超越自己的“诗心”、“诗风”、“诗想”,这是很难的一件事。
再有,很多新诗写作者现在以一种越写越“随意”的心态去写作,而不是怀有一颗敬畏心去创作新诗,自然越写越迷失了诗的方向。这样的“新诗”就很容易在死胡同里“死掉”,死掉的根本原因就是:新诗和猜谜混到一起了,而正是这种“猜谜新诗”以“灵魂自恋”的创作弊端和朦胧诗的“意象性”“隐藏性”、“多义性”特点混为一谈。这让很多读者在这样的迷失中再去找到新诗固有的本质,是更难的一件事情。
我曾多次提到“赋比兴”是新诗创作的根本,我认为任何时候都要讲这个。那么,什么才算“赋比兴”呢?
“赋”:就是新诗的陈述和韵味,长诗或叙事诗多为赋韵手法,这样比较容易带动情绪、渲染气氛、造化环境。赋是诗体呈现的基本手法,可以带动多层面的引进和转换,那就不单单是一种铺陈的意义了。
“比”:不是比喻,而是一种类比、打比方,引申为象征手法。就是借物说物,利用各种修辞手法,把一些原本的事物借代出来,再用另一种非常贴近的形式去诠释,期间比喻我认为是很好的一种表现形式,这样会更突出你的新诗意象和意蕴,使诗歌更鲜活、灵动起来。
“兴”:我认为就是“兴趣”,是托物成诗的一个由头,也就是说引起你写诗的兴趣。可以是由具象的东西兴起,触景生情,进而展开联想,透过各种意境或是隐含的逻辑推理,形成一种思想,达到新诗所具有的特殊性、艺术性、逻辑性和思想性。
在一首新诗的构思过程中,将主体的审美情感、审美意识与把握到的客观物象相融合,并以一定的艺术表现手段和规律作为媒介,所形成的存在于观念中的艺术形象,叫做新诗的意象。
简单说就是把你要寓意的东西嫁接在实体上加以渲染。通常借用比喻、暗喻、隐喻、比拟、通感、夸张等创作手段,把原本固体的语言艺术形象化、艺术抽象化、艺术象征化,这一点在新诗写作当中是非常重要的一个表现手法。
如何巧用你的文字功底和写作技巧,用好意象转换或意象叠加模式去写作,是写好新诗最为重要的一笔。
比如我是用《透过缝隙的眼神》这样一个主旨意象写雾霾现象的:
在我和落地式窗户之间
现在,打开或关上
已没有本质区别
瞳孔所以能够放大
是暗光的强度
如同坠落的夕阳,而我
眼角已挂满如麟的痕
还有附在眼部周围的尘
假如透过窗户
远近之间
选择一双慈眉善目
向远处传递出一种眼神
我愿扒开这条缝隙
擦亮眼睛
再看看原来的那个世界
这样的新诗,不适宜直接用物体去表现,越是接近敏感话题的文字,越要学会避开敏感词去表现。但如何表现好意象,是一首新诗的形成所能起到的决定性作用,也是新诗转嫁物象来表现实体的一种必然方式,是新诗一切的开始。
褪去华丽虚浮的语言,让充满灵性的诗句支撑起新诗,直抒胸臆才是源自内心张力的爆发。动词和形容词之间的巧妙切换,可以升华意象,丰满血肉。
具象和抽象并用的方式去表现新诗的多重意象,是写好新诗的关键。这样的诗不但可以读懂,还会给读者营造一个极为广阔的回味空间,任意想象。
诗无达诂。但写好新诗,必须要学会将理性的认知融合在感性里面,这样,才会将新诗的意象、意境、意蕴以及审美的价值取向、诗的格式、结构特点,以诗的形式呈现在读者眼前。并通过意象和意象之间有机而顺理成章的拼接或重组,达到诗人某种心灵化的特定的生活场景,让读者走进来,读懂意象、悟透意境、理解意蕴。
现在,我们回过头再看,很多诗人都懂得什么是新诗。但为什么有的诗人还会出现这种“低迷”状态和“随意”心态去写作新诗?不断用“灵魂自恋”的写作手法把“猜谜新诗”堂而皇之的“发表”出来?根本原因就是没有敬畏新诗的写作,对新诗创作没有发至内心的尊重和认真思考,更没有严谨的写作态度。
散文诗人:如何创作散文诗
我虽然从事新诗写作多年,但最近几年才开始散文诗写作。我一直这样认为:写好新诗是很难的一种创作,而写好散文诗是更难的一件事。
说到散文诗,首先,应该把散文诗的文本写作,归属于新诗范畴,这样定义起来会更合理一些。
但散文诗写作并不能简单的理解为:散文诗就是介于散文和新诗之间的一种文本创作。其实,散文诗里面不但要体现出新诗的本质,还要拥有散文里的“形散”特点,又要具备自身的特质。
散文诗不是“抒情诗”,更不是“诗化散文”。
抒情诗有时候很像散文诗,但它就是诗,不是散文诗,它不具备散文诗写作特点。诗化散文其实就是用一种接近诗意的语言去写散文,更不是散文诗。如果拿捏不准,就像“四不像”,新诗不是新诗,散文不像散文了。
有人说,诗是以“线”抒写生活,散文是以“面”反映生活,散文诗是以“点”折射生活。我赞同这种观点。散文诗写作不是描述生活,更不是叙述生活,而是捕捉到生活中的那个“触动点”来折射生活中的甜美和思考。
法国诗人波特莱尔认为:散文诗“足以适应灵魂抒情性的动荡、梦幻的波动和意识的惊跳”。
在中国新文学中﹐散文诗是一个引进的文学品种。散文诗所以在文学领域里一枝独秀,只因为她有情感、有特质、有内涵、有哲思。
大多数诗人的创作都会在保持原型不变的状态下,会根据地域特色和写作习惯,构造出自己的写作意图。而现在很多作品所以被界定为“文学边缘化”,因为,你的作品中很多熟悉的主题仍像一把旧锁,被保持着简单地构造。想重新开启一把锁,只有锻造出自己的新锁。往往简单的过程,却需要漫长的实践和摸索。
写作就是这样一个不断实践和摸索的过程,一个认真修为自己的品性和作品的过程,尤其散文诗创作更是于斯如此。
文学创作是一件辛苦的劳动,而写好散文诗更是一种劳心劳神的运笔过程。在这样的一种过程当中,你的构思、文笔、思想,甚至一首创作成功的散文诗都需要和“哲学性质”连带起来,这样的散文诗才会有别于新诗,又不雷同于散文。
记得初到云南旅行,正值八月。我感到每一处都是火热的风景,每一个村民身上都保存着古老的民族特色。这种地域文化的差异,这种浓厚的风土人情,让我的笔尖时时都在触动,都在规划我的创作思路。虽然我同时创作出了散文《云南印象》,但我还是觉得这组散文诗《彩云之南》更能准确的表达和阐明我的情感和思想。
我所以成功写出散文诗《彩云之南》(组章),因为我亲历了《丽江古城:艳遇千古情》的浪漫、《双廊:洱海的纯蓝》的纯粹、《束河古镇:永远的温情》的古韵、《玉龙雪山:绝对的壮举》的悲壮、《昆明:移动的石林》的浩瀚、《香格里拉:生死诀别》的情境。有了这样深刻体悟才能写出这样一组散文诗。
如果,没有这样经历,再华丽的文字都会“假”到疲惫。正是这样一份感情,我才会在《香格里拉:生死诀别》里这样写道:“所有的诀别都在瞬间开始,又在瞬间泯没。/只因为,你是我心中永远的日月……”
再如,我在《双廊:洱海的纯蓝》里写道:
看淡一些或看重一点,都是一个过往,何苦再去弄影人。
只有在你怀中,才有相惜永远不变的色彩。
懂得了珍惜的年纪,你却梦一样散去。
而洱海的蓝,让我无法释怀……
其实,散文诗很容易写,但写好并非易事。优秀的散文诗人必须会写新诗,又会写散文,并能精准的驾驭这两种文体。这样才能在诗与散文之间就轻驾熟的转嫁文字,在散文诗独特的文字领域里自由翱翔。
新诗或散文诗写作同其他文体一样,同样需要有事情去表现,并在这些事情上或大或小的去表现完美。就像一位医生,把诗体剥离,在肉体、骨骼、血管分离干净以后,再合情合理地重新缝合重新配置到你的作品当中,在一些陈旧的表层,才可以看到新鲜。
这就是大诗人写作的共同点,他们懂得如何在有我无我的境界中,生产作品。
散文诗所以被越来越多的作者和读者青睐,不单单是它的写作形式小巧,行文清丽,思想深邃,寓意深刻。一首好的散文诗,是内心深处里发射出来的一种带有较深寓意和哲学的光芒,是一种睿智被加冕之后的文字再现。情、意、思、哲才是散文诗的筋骨和血脉。
所以,写好散文诗切忌“因小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