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芦苇这种植物在城市里是不大看得到的,但是偶尔在有些公园的水面,或者是偏僻的河面上还是可以看到的。我的家乡是沿海的一座小村庄,那里的芦苇自然是有的,但因为现在乡村里的那些条田沟都已经被平整为责任田了,所以从前那密匝匝的生长于水沟的芦苇自然也就消失了,只剩下大河两侧还是芦苇的势力范围。但即使是这些地盘也正在被庄稼人不断蚕食,庄稼人对于责任田的扩张有时会达到一种寸土必争的程度,那怕是背旮旯儿的地方也不会放过,长芦苇的河边自然也不例外。有一种农药叫“一扫光”,被这种药水打了以后,任何生命力顽强的草都要俯首称臣,芦苇自然也不例外。连续几年打这种药水以后,芦苇也就基本从这块地盘上销声匿迹,如果还有生命的迹象,庄稼人会用筑路的铁镐把它的根挖出来,放在太阳下曝晒,然后带回去烧火,从而确保芦苇彻底让位给庄稼。所以即使在大河两侧的芦苇也已经长得不成气候了,这儿一小撮,那儿一小块,多是三不管地带,或者是水边、水中央,所占的地盘无法利用或者没有太大的利用价值,芦苇才得以苟延残喘。
然而在三十多前的乡村,芦苇可不是这样的。
那时的芦苇,它生命的经纬和村庄是紧密联系的。春天来了,苏轼有诗曰:“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除了那在河面上试水的鸭子以外,岸边的芦芽也早已醒来。芦芽自然就是那芦苇的萌芽,那芦芽偷偷地从土里钻出来,穿着一身绿色的上衣,那上衣还是旧式的大襟。虽然这时还正是寒气弥漫,但是芦芽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它们伸出那一根根露出大地的天线,并展开、探测着春的信号,也许是这确凿无疑的信号给了它生长的动力和信心。于是它从那河畔的湿土中把那如那探春钻头一样的叶舌,一点点、一寸寸地钻入春的虚空中。它无比贪婪地吮吸着春风,就这样渐渐地、慢慢地在和煦的春风中扯开它的大襟,敞开它的怀抱,同时它的身杆在拼命地拔高。当我们观柳芽、吹柳絮、赏春花时,那芦苇已是如少女初长成。于是一群吱吱喳喳的穿着一身淡绿色短袖、浅黄色纱裙的小丫头们,在那河畔、在那风中你推我搡地嬉弄成一团。鸭子们也来凑热闹,它们主要的嬉戏地儿自然是在那芦苇根,那里既凉爽,又有小鱼小虾可以啄食,是天然的食场。它们在芦苇根部游来游去,不安分起来,你啄我,我啄你,自然也让那些芦苇遭殃,不过这对于芦苇而言自不会放在心上,因为一天天地芦苇的队伍壮大起来,尤其到了盛夏,河边、沟畔到处都是芦苇的部众,哪里还在乎这么一许许呢。
芦苇们长得既婀娜又豪横。生长期的芦苇是柔韧的,风一吹,从远处看去,犹如波浪一般,一浪又一浪;又如舞者一样,长袖逶迤。盛夏季节乡村里只要有水的地方就有芦苇,只要有芦苇就不会只有一根,一定是一大片,在没有外力干预的情况下,芦苇在五月的盛夏肆意地生长。甚至在它的势力范围内,鸢尾、香蒲、水葱、千屈菜等都只得退避三舍。那时每隔一百米的距离就会有一条水沟。这些水沟正常蓄满了水,那是一个靠天吃饭的年代,而老天隔三岔五地不是旱年就是涝年,这时候这些水沟就起到了一个调节水量的水箱的作用。水沟里长满了芦苇,这些芦苇是庄稼地这块木版画中最流畅的那一笔。它们和那一块一块田地夹杂而生,从空中俯瞰就如同那花布中水波似的条纹。风一吹,那些芦苇便妖娆地扭动着腰肢,跳起了肚皮舞、踢踏舞。那时候芦苇真是长得很热闹,一如那时喧闹的村庄。
这时一阵阵悠扬的芦笛声从芦苇丛中传了过来,那是打粽叶的人们,忙里偷闲地用芦苇叶吹奏着这尖利而嘹亮的乡村神曲。乡间会吹芦笛的人皆是,妇孺老人,摘下一片芦苇叶,衔在嘴边就能发出呜啦呜啦的简单而带节奏的乐音。稍复杂的,选取一小段芦苇杆,用小刀掏几个小洞,那就可以吹出“都来咪”的悠扬小调。一片简单的芦苇叶竟然能够在农家人的嘴里发出一首首流畅而逼真的歌曲,这究竟是吹奏人的灵巧还是芦苇叶的神奇,抑或两者兼而有之吧。在初夏的热风中,河边沟头此起彼伏的芦笛声,在乡亲们忙碌的空闲里插科打浑,颇有一番乡野促狭的情调。
说到打粽叶,是的,芦苇为我的乡亲们作出的第一个贡献就是粽叶,那些相对阔大的芦苇叶会被人们从芦苇上摘除了下来经过暴晒、泡水制作成用来包粽子的粽叶。端午节前后,乡里的那些妇女们就会坐在一个大桶前,大桶里是已经浸泡了几个小时的粽叶,她们从水里掏起几片芦苇叶交替叠好并圈成蛋筒状,然后一只手托着,另一只手往里面装满糯米、红豆等食材。再在外套上扎上一根红绳并牢牢绕成几圈,一个端午节的传统美食--粽子就制成了。普通的芦苇叶经过这一系列的处理后,就成了粽子的外套,和那些填补食材一起在铁锅里熬制,在沸水中翻滚,最后成功地把热量传递给内里的填材,使它们涅槃重生,完成从生米到熟食,从一团散沙到抱团成整体的变化。在这个变化中,芦苇叶作为最佳的外部屏障,不仅它自己未被高温伤及分毫,而且把自己体内的青冽、清香这些大自然的味道转移到那些食材上,这个过程是不是很神奇。
芦苇加惠于农村人还远不止这些!
冬日来临了,那一丛丛芦苇经历了一夏的拔节,也已经进入生命的末期,它们先是顶端开花,人们称之为芦花,芦花似乎不能算花,因为从人们正常对花的感知上来看,它并不具备花的正常外表特征,如色艳、味香、形美等。但它确实又是芦苇开的花。那一束束苍白色的芦花在秋风中飘舞着,特别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些长年艰苦劳作的农村妇女们,她们那过早染上白霜的蓬松的头发,她们那劳作时时而弯着腰、时而站直身子的姿态真的就是一株株柔韧的芦苇。和漫天柳絮让人立刻想到阳春三月一样,河两侧一望无际的苍白的芦花也会让人意识到秋日已至,一年将罄,萧然之心油然而生。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凄婉迷茫的蒹葭千百年来从《诗经》中缓缓走来,以其特有的审美意象给了诸多文学作品以一种独特的审美内涵。“苦竹林边芦苇丛,停舟一望思无穷。”那一蓬蓬灰白色的芦花在秋风中招摇确会让人心生酸楚;那褪去青玉般外衣换就一身枯黄夹杂古锈的外套,也会让人百味杂陈;那瘦骨嶙峋而又顽强地立在水中的形象,更是让人陡生无尽感慨。然而,如果剔除了诗人的这种多愁善感外,那么其实蒹葭(也叫芦苇)这种水生植物在其苍苍之际确是它涅槃重生,实现人生华丽转身的时候。这一点,我的那些乡亲们最为熟悉。首先是那些让人生发萧瑟之情的苍苍芦花,会给人们带来温暖,农村人把它采摘下来,晒干,做成枕头芯,每天晚上,人们会枕着那软软的诗意入睡,至于那吟唱千年的伊人会否在我的乡亲们疲倦的梦中姗姗而来就不得而知了。
随着芦花的接连灿放,芦苇那原先碧绿如玉的身杆也逐渐变黄,在这体色变化的过程中,芦杆逐渐变硬。当然就一根芦苇而言,它的硬度是很有限的,甚而至于它是脆弱的,你使劲地用手一捏就会将它捏断,你如果用两手去掰它,那它更是不堪一折。但是如果你有一捆芦苇放在你面前,你的感受就完全不一样了。你的捏碎一根、掰折一根的力气在这一捆芦苇面前反而是如此地微不足道,你再不会像之前那样渺视这小小的芦苇,这就是芦苇的特性,它的个体也许是弱小的,但是它的群体力量却是无比强大的。这是不是芦苇喜欢聚族而居、扎堆而生的原因呢?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对于农家人而言,这个特性使得芦苇成为他们生活中最好的助手之一。无数根芦苇在农人们的巧手之下会编成芦苇帘,芦苇帘是晒场的重要工具。另外在盖房子的时候,芦苇帘子也是房梁上重要的挡光材料,在很多时候它还充当了篱笆的作用。所以芦苇在人类历史中曾经长期伴随着人们的生活。不仅是作为一种风景的存在,而且是作为一种重要的生产资料存在的。
当你走进我的故乡里任何一户人家,你会看到从晒场上收回的一捆捆芦苇帘子正幸福安详地倚在墙角。它们已经忘记了是什么时候从河边来到这户家庭的了,它们只记得,在无数个烈日暴晒、暴雨淋洗下,它们幸福而充实地活着。
二
每年的霜降之后,故乡的村庄便会有一阵短暂的骚动。很多户人家都会在不久之后出去打工,他们劳作的对象正是那苍苍的蒹葭,和我的那些朴实的乡亲们相似,蒹葭在我的故乡有一个很朴实的名字叫“柴”,他们要去做的工作正是去割柴。成熟之后的柴质地坚硬,再加上其细长、直挺的特征,使得柴成为农家人生活中的好帮手。人们用它编成帘子,当然单单是这种小规模的使用,还不足以使柴成为一种商品。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一些养鸡、养鸭大户的出现,使得柴帘子得以被大规模地作为藩篱使用,柴才成为一种商品进入市场。在沿海城市进而形成一条割、卖、贩、编、卖一体化的产业链,我的乡亲们完成的正是这道产业链最初的一步“割”。而完成第二道程序“卖”的行当在当时有一个很豪横的称呼,叫“草头王”,而我父亲就是一名“草头王”,村子里的乡亲们正是跟着他一起到沿海的农场去割柴的。
这样在霜降之后的某一日清晨,河边的芦苇在水雾中摇曳之时,数十名乡亲在我父亲、母亲的带领下带上行李、工具,叫上几辆拖拉机集体出动。秋风吹拂着乡亲们紫红色的脸庞、白黑相间的头发。他们脸上兴奋而激动的神情在那些打了补丁的衣裤,或是孩子穿剩的校服、牛仔服的衬托下显得格外醒目。几个平时能说会道的大叔们大声地侃着山、吹着牛,那些不知从那里得来的小道消息被他们如获至宝地发挥着,时不时地从那“突突......”的马达吼叫中传出,逶迤在那拖拉机青烟掠过的马路;抛向那渐行渐远的乡村。
沉寂的农场在这个日子里便开始一些小的喧嚣,犹如那平静的池塘突然投进了一些鱼苗,泛起短暂而激烈的水花。首先是几位有经验的工人是用芦苇、茅草、乌桕草和塑料纸、毛竹、铁丝开始打工棚,挖锅锅灶。到了傍晚,草棚搭好了,棚里面的铺也已用干燥的茅草垫好。第一缕炊烟开始从那锅锅灶上飘起,飘起在滩涂的上空,渐渐和西天绚丽的云彩融为一体,无法分辨了。夜幕降临,空旷的滩涂之上,有几个小黑点,那是我的乡亲们暂时栖身的草棚,更是一个个蛹,里面包裹的是乡亲们对美好生活的希冀和奋斗。辛苦一天的乡亲们在那劣质廉价白酒的作用下鼾声大作,他们的身下就是那厚实的大地,他们一辈子辛勤劳作的大地--给他们希望、让他们痛苦;给他们骄傲,让他们自卑;给他们未来,让他们流连的大地。大地是他们的母亲,他们是大地最为卑微也是最为疼爱的孩子们,现在他们疲劳的脊背紧贴着黄土地,似乎正在睡梦中汲取着黄土地的力量。地面上铺着的茅草散发着阵阵的清香,在寒冷的空气里氤氲着,抵御着户外嘶吼着的海风,让这些生民们如同襁褓中婴儿一般安恬和温馨。
“砍柴啦!”粗犷而嘶哑的喉咙发出的声音惊醒了海风中的滩涂,也惊醒了沉睡中的芦苇们。海风中成长、海水中浸泡的海柴壳更硬,根更黑,秆稍弯,它们在一排排条田沟里,大河两岸,鱼塘里,肆意地疯长,远看去,一望无际,如剑戟、如旗幡、如军阵。一阵风吹来,它们挤挤挨挨、推推搡搡、摇摇摆摆,“川原秋色静,芦苇晚风鸣”。它们在这方天空下热闹、自由而又寂寞地生活着。水是芦苇的生命之源,芦苇从那苦涩的海水中不断地汲取写满坚强的养分把自己从一位懵懂稚童、青涩少年炼成历尽沧桑、鬓发花白的耄耋老者。不过和人类的垂老之际只能走向死亡不同,芦苇是可以通过收割进入千家万户而获得它的人生第二春。但是在这荒僻的滩涂里,它们的命运更多的是自生自灭或是烈火焚身,这对于芦苇更多的是一种无奈,它们的价值没有人来挖掘,空攒着一身力气又能怎么样,只能化成青烟袅袅。现在我的乡亲们全副武装来到它们的身边,正如那丰收季节收割庄稼一样,它们的身体不知该发出多么兴奋的欢呼声呢?于是同样攒着一身力气为改变贫穷的我的乡亲们和那些渴望实现人生价值的芦苇在这天高地阔的海边相逢,随着一声声“咝咝......啪啪......”的声音,那一束束的芦苇被从海水中收割、捆扎、运走,然后再经过一双双勤劳的双手的抽删、码齐,最后沿着那条直通黄海的大河逆流而上,开赴新的人生征程。而我的父老乡亲们在辛苦了数月的割柴之后,将会带着几千元回到家中和妻儿老小一起过上快乐的新年。来年的春耕、孩子的学费、未来的梦想,又增添了一份厚实的基础。
三
这些都是很多年之前的往事了,当我坐在江南的一座繁华的都市里回忆这些过往时,我已是一位年近半百用记忆来抗击衰老的中年人了。芦苇的气味在这座城市里隐隐约约、若有若无,这种气味也只有像我这样从小和芦苇厮混的人才会有感觉,那种感觉就像你自己的体味,你自己再熟悉不过,但是别人却茫然不知,迷惑不解。我不知那些和我一样如芦苇般的人们是不是曾经和我有一样的感受,那就是当我们每天用高档的沐浴露冲洗自己的身体,躺在床上惬意地休息时,突然有一种不认识自己的感觉,甚至有一种自己正在消失的感受。因为在散发着清香的气味中蒸腾着也是我们体内所来越少的盐碱,那种和贫瘠相伴相生的成分已经成为一种莫名的过去,也许是我们自己在下意识中把它进行屏蔽,也正是这种屏蔽让我们在属性上越来越像一个都市人,然而这种脱胎换骨不正是我们曾经所渴望的吗?我的思索让我陷入了一种无妄的死循环。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一丛别样的芦苇。那是一丛长在六层楼房房顶上的芦苇,芦苇的成长条件需要水,这一点地球人都知道,楼顶上自然是没有水的,如果有水那也只能是下雨时降到楼顶上的那一丝丝残留的水分,然而那水分是一过性的,楼顶上都涂有防水材料,都是钢筋混凝土的结构,这样的地面条件,这丛芦苇是怎样生存下来呢?而且是寒来暑往、春去秋来,生生不息。
而且奇特的是那一幢楼,就那一个位置上长有芦苇,周围的楼盘,新的楼盘自然是不会有,像这样有了些年代的楼盘也未见过如此的一丛苇,如此看来,这一丛芦苇就恰如那黄山的迎客松一样,天造地设一般地出现这繁华都市的一隅。
设想那一丛芦苇的艰险历程:那儿首先应该是一个半吊子瓦匠的杰作,因为不出意外的话,那里应该是比周围要稍低洼些,按照建筑外墙要求,那里自然应该是平的,并略向外倾斜,这样才便于流水。现在这个小缺憾给那后来的一丛芦苇和诞生创造了可能。然后是土的问题,这是个小问题,我们现在空气里不缺少尘土,如果这里有了水,自然就会像吸铁石一样地把空气的尘埃吸附并累积成泥土。剩下的就是自然的造化了,那些芦苇种子是从哪里来的呢?最大的可能自然是和崖壁上的树一样,来自某只贪嘴而又大意的小鸟的嘴里,这只小鸟从某条河流觅得作为食物的芦苇的种子,却在楼房的上空掉了下来,这种事在小鸟的记忆里也是一过性的,它不会记得,也不需要记得,但是造化的神奇恰恰就在于这些细节的排列组合上,在诸种巧合的作用下,芦苇的种子在一幢楼房的顶上不可思议地落脚生根了。
这一丛芦苇刷新了我对芦苇的认知。我印象中的芦苇应该生长在大河里,生长在那种水量极其充沛的地方,比如说沙家浜,比如我们老家的几万亩鱼塘。现在看来芦苇远比我想象地要坚强得多。对,还有我认为芦苇是柔弱的,本来嘛,手一掰就折了的一种草本植物,但是事实证明,我的认知太过于肤浅,我们能折断地只能是少量芦苇的躯体,但这对于它的种群而言是不值一提的,对于它的生命形式而言更是微不足道。现在看来芦苇只要有了水和土,那怕是极少量的,它也会迸发出强劲的生命力量。就像楼顶上的那丛苇的第一颗种子,它竟然可以在水泥地上繁衍家族,硬生生地拉起一支队伍来,而且生命蓬勃旺盛,生死轮回、繁荣衰败,一着不落。你能说它柔弱吗?当然不能!法国思想家帕斯卡尔有句名言:人只不过是一根苇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苇草。这句话强调了苇草的脆弱,其实苇草远不是我们想像的那样脆弱,这株长在楼顶上的一丛芦苇就豪横地证明这一点。
这丛芦苇就在我前面的一幢楼,正对着我的卧室,我每天起床时第一眼便可以看到它们,这让我想起融入我血液中的芦苇的种子。然后我在这个土壤肥沃、多雨的江南都市里便时时听着体内那芦苇拔节的声音。那种声音更像一种呼唤和呐喊,它在呼唤着乡村中那沟渠里苟延残喘的同类们,它在为那渐渐远去芦苇的魂魄而呐喊。其实并不止这一丛芦苇,我后来在城市的一处高耸的弃用的闸站上,在一个已经成为遗迹的水塔上,甚至在高铁轨道旁的水泥墩上都看到这样一小丛正蓬勃而生的芦苇家族。它们在风中飒爽着,如同绿色的火焰,点燃了路人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