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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承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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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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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窗听雨

临窗听雨

(小说)

街是老街。老街到底多老?姥姥一直说不清楚。

姥姥曾对我说,她十八岁那年嫁给我姥爷,八抬大花轿抬着进入这条街时,眼前就是老屋、老墙、老街。

不过,当时的老街在姥姥眼里,张灯结彩、红灯高悬,充满喜庆,一片崭新气象。走过老街,姥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充满着美好生活的憧憬和希望。

老街房屋,连排而建,每户之间屋檐“滴水为界”。土木结构,灰白的土坯外墙,木板内隔墙,黑色的泥烧瓦屋顶,正房有二层阁楼,阁楼并不宽敞,临街的窗也不大,但透过窗户可看清整个街道。

这临街的窗,就成为姥姥生活情感的寄托。姥姥经常临窗观景,老街成为一个实景演出的大舞台,行走商贩的叫卖,老手艺人的吆喝,邻里纠纷的吵骂,深夜花狗的狂叫,拂晓公鸡的啼鸣,迎春爆竹的炸响,夏日蝉虫的鸣叫,中秋圆月的思念,冬日暖阳的普照……

就是在这样实景演出中,姥姥为我生下三个舅舅、两个姨娘和一个母亲。在这条老街上,姥姥既是观众,也是演员。老街就是姥姥眼中的世界,生活的全部。

不知不觉,一个花甲过去了,姥姥八十多岁了。岁月踏平了老街的青石板,乡风吹皱了姥姥的丹凤眼。一座座新楼如春笋般从老街长出,让老街的老宅显得低矮简陋而又多出几分寒碜。姥姥佝偻着腰看高楼总感觉非常吃力,老宅早已成为她生活的习惯。

三个舅舅分别搬进了高楼。姥姥和姥爷始终不愿离开老宅。姥爷喜欢在楼下看电视,姥姥依然习惯在阁楼上临窗观景。

梅雨季节,景是雨蒙蒙,姥姥就临窗听雨声。耳背的姥姥,唯独对雨声感觉灵敏。其实,姥姥不喜欢雨季,因为老宅经不起雨淋。 当外面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老宅里就会有多个脸盆、脚盆、面盆,弹奏出不同音调的雨声。让舅舅、姨娘、母亲和我担心。

姥姥却说,她喜欢临窗听雨,更听惯了这锅碗瓢盆演奏的雨声。

今年的雨季,时常电闪雷鸣。这磅礴的大雨,下得有些发疯,有些情不自禁。姥爷正看着电视,又是一阵电闪雷鸣。闪电中,他看到雨水又接满一脸盆。姥爷缓慢地站起身来,关掉电视,端起脸盆。

“扑通”一声,“哐当”一声。姥爷倒在了天井院中。

这两声特别的雨声,姥姥听得很清很清。她无心临窗听雨,颤悠悠地走下阁楼,姥爷却一声没吭。

当舅舅、姨娘、母亲和我,闻讯赶到老宅。见姥姥全身淋湿地坐在天井院中,姥爷安详地枕在姥姥的怀中。

雨很快就停了,但老宅依旧四处是嘀嗒的雨声。这雨声一直持续到来年的清明。

舅舅、姨娘们相继要接姥姥住进新楼。姥姥总是说,她已经习惯在老宅临窗听雨声。如今,她更不愿离开老宅。姥姥对我说:即便是晴天,她也能够听到临窗的雨声。

临窗听雨,我时常听到姥姥内心的哭泣声。如今我时常搀扶姥姥,登上老宅的阁楼。站在老宅的阁楼上,凭窗远望,隐隐可见对面山腰上姥爷的孤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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