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小

发小

（小小说）

原创：黄承林

林彬和郭晖出生在一个村子，穿开裆裤时就开始在一起厮混。一起玩耍、一起上学、一起打架，甚至在高中情窦初开时，一起追求心仪的女生。

不过，在高考这个分水岭上，他们出现了一些差异，考取了不同的大学。尽管如此，两个人依旧保持着书信往来，暑假寒假、逢年过节回到老家，也是形影不离。

那时候，大学毕业是可以包分配的。两人相约来到同一个城市。基于不同的大学和专业背景，林彬被分配到了地方政府做了一名公务员。郭晖被分配到一家地方国有企业做了一名技术员。两人都充满青春激情，意气风发，希望在各自的工作领域做出一定业绩、打拼一片天地、闯出一番事业。

起初，林彬在政府机关默默无闻地工作，似乎波澜不惊的样子。其实，林彬心中自有一番仕途考量。郭晖不太安心企业技术工作，在厂里来回折腾，换过不少岗位。后来国有企业进行公司化改制，开始重视市场销售工作，郭晖主动请缨做起了产品销售工作，这才感觉有了发挥自己才干的舞台，如鱼得水，干得有声有色。然而，毕竟两人的工作性质有较大的差异，尤其是婚后，更是各有各自要经的念。虽未渐行渐远，但来往也就渐渐少了许多。

几年之后，林彬当上了市委组织部干部科副科长。郭晖当上了企业的销售部长。不过，这时候，两个人的往来依然没有工作交集。有一次，两人小聚，郭晖对林彬半开玩笑地说：“都说跟着组织部，年年有进步。咱俩发小，我们公司也属于你们辖区的国有企业，干部任免也要经过你们组织部门吧？我却沾不上你这组织部门领导半点光。发小发小，一起发达的机会太少呀！”林彬说：“别看你的名片上印得很牛叉，半球机械制造装备公司销售部长，其实，你们公司属于分公司，充其量也就是个科级单位，只有副总以上的才能报区组织部门考察备案。等你有机会当公司副总的时候，能够进入副科级以上序列了，没准我就能够帮上忙了。”

两人原本只是一番酒后戏言。没想到没过多久，郭晖所在的公司领导班子调整，公司原总经理调到集团公司任职去了，主管销售的副总扶正了，空出一个副总经理。公司推荐两个人选，其中就有郭晖。公司上报专题报告，希望区组织部能够考察把关，单位安排林彬带一名组织干事去考察。

过去，国有企业这类报告基本上是企业内部领导班子意见已经统一了，甚至上了党委常委会通过了，报市委组织部也就走走形式而已。一般情况一个职务就报一个人选，实际上等于告知“非他莫属”。这次却报了两个人选。林彬根据自己在组织部门工作的经验，从公司递交的报告中敏感地看出了其中的微妙。

林彬原本不想带队去考察，就跟组织部长提出来回避。可是组织部长说：你们虽说是发小，但不是一个大学毕业、又不是亲戚，不符合回避的条件。林彬只好接受任务。

郭晖听说是林彬到公司考察自己，自然很高兴。郭晖心想：咱俩人交情摆在那儿，林彬不可能不为我说些好话。

林彬按照组织考察的程序，分别对两个候选人进行考察，找了不同层面的职工进行了谈话。颇为令林彬吃惊的是，有不少员工说了不少对郭晖不利的话。有说郭晖工作方法简单粗暴的，有说他经常好烟好酒大吃大喝、赌博成性的，甚至还有人说他跟厂里的一个女员工关系暧昧的。

考察中，林彬还了解到，这两个人选，一个是前任公司总经理推荐，一个是现任公司总经理推荐的，其中关系确实很微妙。

郭晖自己也知道，他原来做的销售部长原本就是一个令很多人眼红的岗位，好些人对他有意见，猜得到考察时一定有人会说他的坏话。

于是，郭晖私下里找到林彬，想让林彬在考察报告里多多美言几句。郭晖表达完这个意思后，就拿出两条高级香烟和一张银行卡给了林彬。

林彬说：“咱俩的关系，用得着来这个吗?”坚决让郭晖拿回去。

过去，他们两人之间似乎是“烟酒不分家”。郭晖没想到关键时候，林彬却如此见外，便有些生气说：“是不是怕我拉你下水?不要算球，我自己留着用。”

林彬知道郭晖误会了，他是真的觉得郭晖用不着给他送礼。其实，另外一个人选的考察情况严格讲也不太理想，甚至有些方面还不如郭晖。林彬不便给郭晖做过多的解释，他如实的将两个人的考察情况向领导做了汇报。实际上，在表达的方式是倾向于郭晖的。

郭晖如愿当上公司主管销售的副总。不过郭晖并没有感激林彬，误会也没有因此减轻。郭晖有一次喝多了，在酒桌上说：“什么他妈的发小，都他妈的假的。不过，他的不抽我的烟，自然有人抽；他的不讲交情，自然有人讲。”

桌上自然有人明白郭晖所说的“他”是指林彬。这话就传到林彬的耳朵里面，林彬感到很无奈。他没想到自己拒绝收礼，竟使两个发小的关系突然冰冷起来。此后，郭晖再也没有登过林彬家门。几次林彬主动打电话给郭晖想一起聚聚，顺便做一些解释，消除误会。郭晖都以工作太忙为由拒绝了。

转眼又过去几年。林彬和郭晖所在的城市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政府领导换了一届又一届，林彬此时已经是市委组织部干部处的处长了。郭晖已经干了几年半球机械制造装备公司的总经理，这次又成为了半球机械集团公司副总的考察人选。

无巧不成书。这次组织上依然安排林彬带队去考察。郭晖得知林彬带队来考察，便感觉颇为尴尬，心中有些忧虑。

林彬依然按照正常的组织考察程序开展工作。这次更让林彬感到吃惊。从员工反映的情况看，郭晖已经不仅仅是上次所讲的工作方法简单粗暴、大吃大喝的毛病没改，还有其他不少问题。比如在作风问题上，这次反映的情况不是跟一个女人关系暧昧，而是与好几个女人关系不正常。

考察结束后，林彬回到市里。当天夜里郭晖便来到林彬家。林彬这次确实没想到郭晖会连夜赶来。这次，郭晖只带了烟酒和水果，完全是亲朋走动的感觉。但林彬心里清楚郭晖的来意。他赶忙让妻子准备了几个下酒小菜，直接就开了郭晖送来酒，两人对酌起来，香烟自然也是抽郭晖送来的。

酒过三巡，郭晖还是忍不住说：“彬子，过去的事对不住您了，这次请您无论如何帮帮忙，给说说好话。”

林彬说：“这是哪里话，过去你没有对不住我，我也没有对不住你！大家都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理解万岁，我知道怎么做！”

其实，这次出来考察前，林彬还真想过汇报考察情况时，能够为郭晖说几句好话，就尽力而为，毕竟这次如果上去了就是副处级呀。但是，林彬感觉这次考察报告比上次的难写许多。

这次，郭晖没能如愿以偿。一度情绪很不好，经常找朋友喝酒。酒一喝多就发牢骚，他想不通问题出在哪个环节，感觉已经煮熟的鸭子却飞了。

有人提醒郭晖说：或许就是林彬那个家伙搞的鬼，当年你副总时，他不就捅了你一刀么?

郭晖想了想，然后肯定地说：不会，我这次送林彬烟酒，他不仅丝毫没有犹豫就收了，我们还推心置腹地聊了很多。毕竟我们是发小嘛，他对我说的很多话我觉得都是对我好，绝对没有恶意。

郭晖这次官没升上去，可他觉得跟林彬的关系又回到了从前。林彬更高兴这次郭晖没有对他产生误解。逢年过节，郭晖都会去拜访林彬，林彬也会带上家人和孩子，回访郭晖的家。每次相见，哥俩自然免不了小酌一把。酒过三巡，免不了又回忆起从穿开裆裤时就开始在一起的厮混，一起的玩耍、一起的上学、一起的打架，以及高中情窦初开时，一起追求心仪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