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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承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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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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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困惑


我自小生长于农村,对城市的感觉是陌生的。从书本上和中小学老师的讲解中,我知道,城和市本来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城者,可以自守也。城的本意就是古代为防御而修建的墙。

市者,买卖之所也。市的本意就是古代做买卖的场所。

把城和市叠加一起的城市的概念则是人口集中、工商业发达、居民以非农业人口为主的地区。有人这样评价城市:城市的出现是人类走向成熟和文明的标志,也是人类群居生活的高级形式。

于是乎。大多农村人羡慕城市人,对自己身居农村有一种难以言状的自卑感,对城市有一种无法抑制的向往,追求城里人的生活。

于是乎。不少城里人鄙视农村人,对自己身居城市有一种难以言状的自豪感,对城市有一种无法释怀的留恋,固守城里人的习气。

但是,随着城市化进程加快,许多农村人成为城市人。进城的农村人,似乎自卑感减轻了,但骨子里依然对城市有一种底气不足地提防;固守的城里人,似乎自豪感也减轻了,但骨子里依然觉得自己有一些天生具来的娇贵。不过殊途同归的城里人共同感觉到,在高楼林立、街市繁华的背后,城市所带来的一系列社会问题,让人困惑。

一、其实都是村落人

小时候,对城里人的概念是有城镇户口的人。那时候,感觉他们城里人全由国家供养着,凭着一个城市户口本,国家定期发钱、发粮票、发布票、发油票等,吃穿不愁,衣食无忧。不像咱们农村人那样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切要靠辛勤劳动所得。中学时,有几个同学是城市户口,我心里对他们总是敬畏几分、羡慕几分。不过接触时间长了,也就没有了神秘感。发现他们的爸爸妈妈,或者爷爷奶奶也都是农村人出生。再后来,就更加明白,其实所有的城里人,他们的祖辈,也都是村落人。早期人类根本就没有城市的概念。

早期的人类,居无定所,随遇而栖,三五成群,渔猎而食。但是远古时期,人类并非世界的主宰,而是动物界的弱势群体。要对付庞大凶猛的动物时,三五个人,显得势单力薄,只有联合起来,才能获得胜利。于是,有了群族。群族壮大,获猎渐丰,为便贮藏,择地定居。定居下来的先民,为了抵御野兽的侵扰,便在驻地周围扎上篱笆,形成了早期的村落。

随着人口繁盛,村落规模不断扩大,村落内部便分化出若干个群体,并逐渐演变成更多的村落。收获丰盈的群体,不仅消费不完猎物,还可以把多余的猎物拿来,与其他群体换取自己没有的东西,于是,市形成了。《世本·作篇》记载,颛顼时“祝融作市”。

与此同时,村落之间常常为猎物发生械斗。于是,各村落为了防备其他村落的侵袭,便在篱笆的基础上筑起城墙。《吴越春秋》记载:“筑城以卫君,造郭以卫民。”城以墙为界,有内城、外城的区别。内城叫城,外城叫郭。内城里住着的所谓“君”大概是猎物和收获很丰富的群体,外城里住着的所谓“民”大概是指收获贫乏、难以养活自己,依附在收获丰盈的群体周围的群体。这恐怕是人类城市的形成及演变的大致过程。

很显然,城市是人类文明的主要组成部分,城市伴随人类文明与进步发展起来。从狩猎到农耕时代,人类开始定居,城市就出现了。城市的起源一是防御、二是集市、三是社会分工所致。说到底,城市是村落发展壮大的结果,其实大家都是村落人。只可惜现代许多城里人数典忘祖了,尤其在许多大城市里,过了三代以上的城里人,你说他是村落人,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许多城里人会脱口而出:“哼!你这乡下人!”每当听到这类鄙视农村人的话语,我都对这个城里人的无知而感到羞愧,同时也以长者的心态给与原谅。毕竟村落是乡村的祖宗,乡村是城市的爹娘。孩子的无知,爹妈也是有责任的。哈哈!

小时候,我所居住的十堰市,与其说是城市,不如说是一个乡镇。即便如此,从郊区农村到张湾、五堰等“闹市区”,也还是感受城市与农村的差别。尽管都是村落人,但城市这个“村落”,似乎更加充满诱惑。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农村学校的老师,他在农村执教一辈子,一直到退休还乡。但他一直期望他的所有学生能够成为城里人。他的课堂总有两样道具:一双草鞋、一双皮鞋。那时候农村孩子对草鞋司空见惯,但对皮鞋则很新奇。他就告诉他的学生:如果不好好学习,就会一辈子在农村穿草鞋;如果好好学习,将来考学出去,成了城里人,就可以穿这样黝黑发亮的皮鞋。

现在看来,这位老师的观念早已过时,如今农村人照样可以穿皮鞋。但在那个贫穷的年代,一双皮鞋激发了很多孩子的学习热情。正是这朴实的教育方式,他的许多学生成为城里人。其实,这位老师一直是城镇户口,他应该算一个城里人,但他却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这样的城里人最让农村人敬重,因为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就是一个村落人。我来自农村,自十堰移居江城,我常常为之困惑,我到底是城里人?还是农村人呢?

我想,很多人也有这样的困惑。或许有些人的困惑是:我分明已经有了城市户口,可是我周围原来在城市的同事,怎么还认为我是乡下人呢?或者也有人这样困惑:我分明就是城里人,跟农村毫无关联,你黄教授凭什么硬要把我说成是村落人呢?“哼!你这乡下人!就是喜欢瞎捉摸!”

二、钢筋水泥的牢笼

有许多学者认为,真正意义上的城市是工商业发展的产物,伴随工商业的发展,城市崛起和城市文明开始传播。如13世纪的地中海岸,米兰、威尼斯、巴黎等,都是重要的商业和贸易中心;其中威尼斯在繁盛时期,人口超过20万。工业革命之后,城市化进程大大加快了,由于农民不断涌向新的工业中心,城市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发展。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夕,英国、美国、德国与法国等西方国家,绝大多数人口,都已生活在城市里。城市不仅是富足的标志,而且是文明的象征。正因如此,城市林立而起。

或许城市与乡村本就无本质上的区别,正像是人的安居乐所与勤奋工作一样,顺其自然而交替着自身的位置。比如,我前面说到的那位老师,他是一个概念上的城里人,他却在农村工作了一辈子。

但是,当你进入城市时,又分明感觉到城市与农村的巨大差别。农村的道路是那样的泥泞而窄短,似乎几十年没有变化,而城市道路四通八达的同时,你感觉到路修到哪里,车堵在哪里,越来越宽的道路,带来越来越频繁的交通堵塞,徒步行走成为城市人的一种奢谈,明明是一路之隔,却要穿过天桥绕行一圈。

再就是城市的建筑,一座座拔地而起,雄伟壮观,这种钢筋水泥筑就的林立楼房,把整个城市里三层外三层,包围得水泄不通。一环、二环、三环、四环、五环、六环,似乎还不够,再加内环、外环、中环、东环、西环、北环、南环……不把你绕晕,你怎知城市的感觉?

城市似乎成为一个巨大的牢笼。一幢幢高楼构成一道道高墙,一条条环路织成一层层丝网。灰色的水泥尽管被涂成五颜六色,但是依然没有自然风光的景色宜人。沉重的钢筋给城市增添了一道道枷锁。

翻开中国的城市发展史,中国城市的发展先天性的滞后于农村。历史地理学家谭其骧先生曾说过:中国的大都市,如果从政治影响,延续时间来看,真正可称为大都市的只有七个,西安、北京、洛阳、南京、开封、杭州、安阳。但是,这些城市也日渐失去原有的色彩。旧城的改造、新城的崛起,依然是钢筋水泥的根基。城市正成为豪华的驿站、掷金的场所、政绩的丰碑。同时,也正成为腐败的温床、犯罪的摇篮、堕落的陷阱。

中华文明源于农业,根植于农业文明。中国历史上一些伟大的思想家和文化大师,总是逃避城市的拥挤与喧嚣,多藏匿于草堂之中,隐居于山林之畔。这使的我们至今乃无法对中国的城市作出一个更深层次的理解和把持。正如余秋雨先生所说:“比之与山川湖泊,大漠荒原,都市是非常脆弱的,越是热闹的地方就越是脆弱,此乃老庄哲学早已阐明的道理,然而都市的脆弱却是人性的汇聚,而人性的汇聚到如此密集的程度还亦然脆弱,岂不是人类的悲剧。”

其实,中国的城市越来越像钢筋水泥筑就的一座座牢笼,当你穿梭于城市之间时,你仿佛只是从一个牢房转到另一个牢房。当人们砸碎这些钢筋水泥,梦碎后的城市,一片废墟、一片荒芜。

三、留居城中的困兽

英国前首相丘吉尔讲过:我们塑造城市,城市又在塑造我们。我们将城市塑造成钢筋铁骨,城市还给我们坚固冷漠。

我们将城市的脉搏梳理得纵横交错,城市还给我们一次次交通堵塞。我们用钢筋水泥构筑起坚固的城市,城市成为一座巨大的牢笼,人们成为留居城中的困兽。

城市成为大笼子,小区成为中笼子,居所成为小笼子。城里人看似很惬意地居住其中,自在而洒脱。其实,恰如牢笼中的困兽,交通拥挤出行不便,物价较高生活不易。城市似乎是有钱人的天堂,但有钱人的钱在城市很容易就打了水瓢,灯红酒绿背后也似乎有无尽烦恼;城市似乎是无钱人的福地,但无钱人在城市挣钱远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容易,许多勤劳汗水,换来的是白条和眼泪。

本来的城里人,久困城中已经习以为常,看到大量乡下人进城,他们不甚理解、牢骚满腹却无可奈何。

本来的农村人,渴望城里人的生活,蜂拥而至进了城,他们充满希望却未必都能如愿以偿。

人们日渐成为留守城中的困兽,茫茫碌碌而又碌碌无为。城市激发人们激情的同时又消磨人们的斗志,城市构筑人们梦想的同时又破灭人们的希望。

中国古代城市与现代城市并不相同,但共同的是中国的城市发展始终没有找到自己的方向,要么她们遗弃了历史,要么为历史所遗弃。如今中国许多城市都在寻求自己所谓的战略定位,结果就出现这样一组数据:据不完全统计,迄今我国有182座城市提出要建“国际化大都市”,约占全国667座城市总数的27%。结果如何?结果这些城市成了一个个的“大工地”。城市的流动人口成为这些大工地的劳工,城市的固定人口成为这些大工地的监工和看客。许多城市就这样巧妙的把人们困居其中。

钱钟书先生在《围城》里说:婚姻像围城,城里的人想出来,城外的人想进去。但面对如牢笼一般的城市,好像是城里的人不想出来,城外的人都想进去,想必钱先生也会为此而困惑的。

四、不知置身于何城

其实,城市并非简单人口集中、工商业发达、只是经济所能驱使的,城市的灵魂在于文化思想,在于有大师的存在。就好比雅典有亚里士多德,巴黎有雨果,伦敦有莎士比亚。因此,从这个意义上看,中国似乎没有一个完整的都市。

曾经有人说看中国城市的发展变迁,三千年看西安、三百年看北京、三十年看深圳、十五年看浦东。或许这个逻辑是对的。但是从文化层面上看,试问,哪个名人能相应地比肩这些城市呢?似乎找不出来。

现在全国的环形道路似乎都是沿袭北京建设的思路。其实,其他城市的这种模仿北京的思路本来就是错误的。我曾经听国家交通部的一个领导说,北京环城公路是不得已而为之。原因是中南海附近不得有高楼,据说北京饭店盖到12层就可以看到中南海的一切动静,为了确保中国最高首脑机关的安全,北京饭店降低楼层,城市布局采取一环、二环、三环……式的布局,二环以内不得有高层建筑。其实环路并没有直路快捷。但各地并不知道,认为首都的建设思路就是样板。结果全国各地都如此修建。如今你似乎到哪个大城市都要走环城路。绕来绕去,稍不留神,你还真不知是到了哪个城市。

如今又有一个倾向是大家都在向上海看齐。尤其是182座提出要建“国际化大都市”城市,他们的中国大都市的对标基本上是上海。就连小小的十堰市,本来城市的路名已本土的“堰”为特色亲切,好记。却非要模仿上海,硬是更改出新疆路、北京路、浙江路等等之类的道路来,让我这个在十堰居住三十多年的人,反倒对家乡的路充满困惑。其实,上海有其特殊的历史背景和地理环境,其他城市是不能简单模仿的。

曾几何时,我们的许多城市都有自己独有的别称,比如:北京—紫禁城、上海—申城、重庆—山城、南京—石头城、广州—花城/羊城、长沙—星城、武汉—江城、郑州—绿城、昆明—春城、成都—蓉城/锦城、哈尔滨—冰城、济南—泉城、拉萨—日光城、福州—榕城、开封—河城/菊城、厦门—鹭城、苏州—水城、西宁—石堡城、呼和浩特—青城、漳州—果城、抚顺—煤城、大庆—石油城、深圳—鹏城、湘潭—莲城、玉门—油城、洛阳—牡丹城、自贡—盐城,等等,这些城市中我去过一些,但是这些城市中,绝大部分已经与当初别称时的城市意境和本意已经渐行渐远了。

土耳其诗人乔姆.希梅克说,“人的一生总有两样东西失永远不会忘记的,就是母亲的面孔和城市的面貌。”但是,在当前城市建设思路趋同的大背景下,许多城市“千城一面”“百城一色”“南北雷同”“城市克隆”已经成为城市发展中的弊端。

尽管现在基本上每个城市都有自己所谓的标志性建筑。但是,我们不可能仅仅停留在这些标志性建筑旁。一旦离开就更加感觉城市的雷同。现在你无论到了哪个城市,进入商场,其布局大体相同和相似,各类商品比如服装、鞋帽、化妆品、珠宝首饰等也大体相同,各地的土特长也似乎失去本土特色。如果没有当地语言的差异,不看任何路标,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生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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