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喧嚣的都市生活中,总有一些安静的物事令人留恋,如同城市的脉络,串联着过去与未来,承载着无数人的故事与回忆,仿佛一首首悠扬的歌谣,低吟着岁月的沧桑和人生的美好。
我出生在秦岭南坡一个叫马炉的小山村,自从娘把我生下的那天起,就注定了我的生命是与土地连在了一起,住土屋,睡土炕,吃的是土生土长的五谷杂粮,喝的是从山脚下土窝子里掏出的山泉水,在山岚滴翠莺歌燕舞的沐浴和雨敲屋瓦风拍窗的遐思中一天天长大,到了该上学的年龄,白天上学读书,遇到节假日便帮母亲挖野菜,打猪草,泥里水里的摸爬滚打,虽然生活苦焦,却练就了一副硬朗的身板。最渴望的是晚上,或坐在满是旱烟叶味的父亲怀里,望那一勾新月,数天上的星星;或搂着母亲的脖子,听母亲唱腻了的“月亮夜光光,把牛打在梁上”歌谣,往往是听着听着,就歪在母亲的怀里进入了梦乡,等一觉醒来又是崭新的一天。
长大进城参加工作后,先是住五层楼的单身宿舍,虽然很不习惯,但除上班外,大部分时间都是与几个同事在逛街和泡电影院,宿舍仿佛是停靠船舶过夜的码头。这样的日子没过几年我便结婚成家,单位便在生活小区给我分了间低矮的小平房,比起单身宿舍逊色了不少,但那种居家过日子的心绪才得以延续,尽管那间小屋不怎么理想,可总算拥有了一份平常人的心态,有了烟火气,算是个完整的家。
人常说有饿死的没有挤死的。那间平房是小了点,但妻子却将她收拾得井井有条,洁净而温馨。一张床,一张小木桌,一把破木椅,几件粗糙的灶具,简洁而恰到好处。在这间冬暖夏凉、清雅别致的小屋里,我们其乐融融地生活着。那时虽然工资不高却够花,此外还要接济乡下的母亲。那时的一日三餐,不怎么精细却绿色环保,吃得粗糙住得简陋,却其乐无穷。白天两人上班下班,谁回来早谁来做饭,谁回来迟谁来洗锅唰婉,要是两人同时回来,一个烧火一个洗菜,有时该由谁洗碗要采取石头剪子布的游戏来确定,并已成为约定俗成的乐趣。而到了吃饭的时候,同院的爷们拢在一块,一边吃饭一边吹牛谝闲传,女人则聚在一块说孩子谈服装。到了晚上,橘黄色的台灯下,或捧一掬书香或伏案爬一阵格子,遇到三缺一,不用电话(那时也没有电话)只需吆喝一声,我便去顶一会,遇到自己家来客或是别人家来客,不是吆喝同院的爷们来陪酒,就是被别人吆喝去,以平常心待平常人,酒不醉人人自醉,小日子过得滋润,心情落得舒畅。儿女的相继出生,更是给平房小屋平添了无穷乐趣。
而自从搬进了三居室的楼房,住房面积扩大了,家具更新了,刚开始还沉浸在乔迁之喜的欢乐中,可时间不长,就失去了往日的随和与欢乐,不但进门要换鞋,而且出入就关门,烦琐而颇烦。人与人亦变得陌生,同住一楼的人见了面不知道姓啥叫啥,常常还会闹出一些不必要的尴尬。一次,住在我家隔壁的老钱(至今都不知道他的真实名字)从外边回来修门锁,他早出晚归的忙生意,我们从没谋过面,当他在自家门上鼓捣时,我还以为是遇上了小偷,就在自家里悄悄报了警,没想到等民警赶来时,才知闹了个误会。就这样,生活的空间变得越来越小,心情也变得郁郁寡欢起来。
难以忘怀的平房,难有一个好的心境。在这如林的都市楼房面前,在这钢筋水泥挤压下的狭窄空间里,我越来越感到了生命的窒息和精神的疲惫,常常站在窗前望着远处发呆,非常渴望闻到泥土的芳香,那所有的情感,却是愈来愈对平房的向往和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