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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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12月，南京保卫战失守，侵华日军屠城南京，石头城血雨腥风，惨绝人寰。负责施放毒气的日军军曹小津安二郎，一天黄昏时分，他以胜利者的姿势独自一人参访鸡鸣寺。
鸡鸣寺位于南京市玄武区鸡笼山东麓山阜上，又称古鸡鸣寺，始建于西晋，是南京最古老的梵刹之一，自古有“南朝第一寺”，“南朝四百八十寺”之首寺的美誉，是南朝时期中国的佛教中心。
小津找到该寺住持，言谈后方觉言谈不俗，他向老和尚索要一副书法作品作为纪念，语气谦恭。该寺主持二话不说，不假思索酣洒笔墨书写了一个“无”字。小津要求老和尚换写一个“有”字，被严辞拒绝。老和尚诘问小津：昔日六朝古都，今日一片废墟，有什么呢？该主持不惧侵略者的淫威，小津理屈词穷，不禁汗颜。杀掉一个手无寸铁的和尚形同草芥，但能算英雄吗?这是小津应征入伍以来感到最大的一丝挫败，他只得拿走这副“无”字书法走掉。
小津有写日记的习惯，不过他没有记载鸡鸣寺主持的法名。他辞世后的日记，被国内规模最大的民间博物馆建川博物馆樊建川斥巨资购买。历史不容否认，事实胜于雄辩。老和尚的一个“无”字，写出了佛门弟子对入侵者的迎头棒喝。
半个世纪以来，在世界各地的影迷心中，小津及其同时代的沟口健二、黑泽明三位导演的作品，几乎代表着日本电影的最高艺术成就。如果说，黑泽明主要以武士及历史题材的电影著称，沟口健二侧重于表现含辛茹苦的小人物，尤其社会下层妇女的不幸遭遇，那么，小津安二郎的电影则专注于反映普通人家的日常生活，致力刻划微观细腻的情感世界。
1938年，小津到中国得到了这幅字，后来又转送给好友。他去世后，家人们觉得，这也许是他生平最喜爱的一个字，就将“无”刻在了他位于镰仓圆觉寺的墓碑上。巧合的是，除了“无”，似乎再没有一个字能准确概括小津安二郎的一生了。1903年12月12日出生于东京，在60年后的同一天逝世。像一个闭合式的圆环，人生的起点和终点交汇，是最完美的归宿。
小津于1963年12月12日因病去世，那天他正好六十岁生日。他的墓碑上，只有一个当年中国和尚给他书写的汉字——“无”，这60年，他没有结婚，也没有子女，换个角度，“无”又是圆满，这样一种充满禅意的表达，也渗透在小津生前35年拍摄的54部电影里。这54部电影奠定了小津在世界电影史上的地位，他同另外两位日本导演沟口健二、黑泽明一道，代表着日本电影的最高艺术成就。
经查证，时任鸡鸣寺住持二空法师，幼从其父守慧老和尚出家，民国抗战期间南京鸡鸣寺住持，爱国高僧，南京沦陷时保护受难同胞。二空法师曾设法掩护化僧为“二觉和尚”的钮先铭将军，并助其重返抗战一线。浓墨重彩，传为佳话。
原文刊载于《南方大视野》2019年1月1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