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成都作家杜九森,笔名九九,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时年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下放该省西昌盐源彝族自治县双河公社三大队十三小队当知青,他在那里劳作生活了六年时间,与一把吉他为伴,期间他创作了大量诗歌,下面这首《倒霉歌变调》,为他的成名作,内容如下:
破墙破门破窗破得凶
人寒人苦人霉腰带松
想人想物想钱想得疯
打米打油打盐算得空
倒肠倒肚倒桩倒栽葱
怨天怨地怨命怨祖宗
九九自弹自唱,从不自怨自艾,无拘无束。他结识了许多朋友,并且因每天弹唱还能混到吃饭、睡觉的地方。在物质和精神双重匮乏的年代,给同龄人干涸的心田仿佛浇上一场春雨。
少年心事当拿云,初生牛犊不怕虎,九九一肚子中外歌曲,甚至包括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周璇、夏梦、白光、姚敏等歌星演唱的老歌,竟然可以一首接一首,通宵达旦,乐此不疲。嗓子从未嘶哑过,情感如流泉飞瀑。他在其他知青插队的地方去串门走户,给他们带来精神上的粮食,他们则供给九九填饱肠胃。后来回到成都,一些工厂单位的同龄人,轮流请他吃饭。这些年轻人,生活只能解决温饱,他们节衣缩食,管九九吃住,一群又一群,一天又一天,他们欣赏九九,给他冠名为“知青歌手”。九九却自认为自己是“流浪乞丐”,他以歌声和吉他平衡自己的心理,宣泄不满,感化别人,成就自我。
九九有弹唱的本领,给命运奏响了希望和光明。
知青要把下到农村去的户口迁回城市,几乎是痴心妄想,然而总有守得云开见日出的一天。
一天,黄昏时分,九九被“歌迷”们邀请唱歌。在一个小院中,清茶一杯,大家如众星捧月般围着九九,听他演绎这些歌曲:朝鲜的《卖花姑娘》,苏联的《三套车》、印度的《流浪者》、三十年代的《渔光曲》、《人隔万重山》。
“我点一首《红豆词》,你会唱吗?”一位瘦削高长的中年人,他问九九。九九看了他一眼,点头说:“我会唱。”于是,他旁若无人地唱了起来: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
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
照不尽菱花镜里形容瘦
展不开眉头
捱不明更漏
啊,恰是这不断的青山隐隐
流不断的绿水悠悠
……
九九唱完了,周围寂静无声,突然一片热烈掌声响起。九九抬头对那位点歌人,致以谢意。大家都在对他注目感激和欣赏,中年人却正在掩面抽泣。
曲终人散时,中年人态度和蔼,他问九九:“你是下到哪个地方的知青?”
“下放在西昌盐源,现在生病期间,等户口迁到成都。”九九如实回答。
中年人让九九把他的姓名、地址和农村地址写给他,他说:“我们交个朋友吧。”
中年人握了下九九的手,拍了下他的肩膀:“你唱得很好,琴也弹得不错,后会有期。”他转身走了。
不久,当九九到成都市知青安置办公室,去等准许回城的手续时,顺利拿到户口迁入证明。终于把“风都吹得走,牛都拉不回”的户口,抢回了成都。九九在想,帮他户口从西昌迁回成都,这位恩人是谁呢?
终于有一天,九九幡然醒悟,应该是那晚点歌《红豆》的中年人,他在暗中帮忙吧。只是,当时怎么忘了问他姓名呢?后来,九九问当晚参加活动的“歌迷”,那位好心人是谁,大家说,在讲阶级斗争的年代,中年人做好事不留名,保护别人,就是保护自己。
如今,当年的知青歌手九九已年届七旬,为之寻觅四十多年的那位好人,最终没有任何消息。他不时感慨:高山流水,知音难觅。这位难得的好人,有一颗金子般的心,今生恐怕再也无缘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