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难忘是故乡

一个战士不是战死沙场，便是回到故乡。树高千丈，叶落归根。

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台湾同胞易群的父亲，晚年不幸患上了鼻咽癌，呼吸困难，他知道自己来日无多，一定要回湖南华容老家看看。自1949年别妇抛雏离开大陆，已经四十年了。

在台湾出生长大的易群，从没有回过大陆。易老先生和在大陆的儿子，相约在广州会面。老先生乘坐回湖南的火车，希望尽量减少长途颠簸的痛苦。

易老先生坐在轮椅上，说话已经有气无力。

当年易老先生丢下发妻和三个儿子，跟随着国民党军队撤退到台湾。他下笔成章，著作等身，长期服务于海军报，在总编辑的位置上退休。

骨瘦如柴的易老先生，拖着重病之躯回大陆，身上所带的几千美金，被儿媳妇们在他洗澡换衣服时偷偷拿走了。

也许是易老先生一生颠沛流离，也许是盼望归乡日久，也许是对家乡故土的依恋，也许是耐不住天寒地冻，也许是承受不了儿子们你争我斗。他在痛苦和失望中辞世，在家乡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世界。虽然有很多话要说，但最后没有留下任何只字片语。

易老先生逝世，易群的三个同父异母的兄长竟然都躲得远远的，谁也不愿站出来担当处理后事。易群默默无语，他承担丧事的一切费用，无论如何，也要让父亲入土为安，长眠于生于斯长于斯的故乡怀抱。

依照当地风俗，民间的丧事停尸三天，殡丧艺人大唱“三棒鼓”湖南曲调。聚餐百桌，远亲近邻不请自来，白吃白喝，酒不醉人人自醉。鼓乐齐鸣，毫无悲伤气氛。方圆几十里的人都来看热闹，比当地赶集市人还多，华容县东山镇从来这么举行隆重的葬礼，前无古人。

出殡当天，华容县统战部和对台部门领导都来了，并在会上讲话赞扬易老先生爱国不分前后，临终叶落归根。

领导、家属、乡亲致辞仪式完毕后，易老先生的儿孙簇拥着棺椁，依着易老先生青年时代经常行走的道路，由一老翁提着一竹篮子大米，一路抛洒着米粒带路，后面是儿孙亲戚与乡亲，龙虎舞狮，鼓乐队奏着大陆歌曲：《现在世界上谁怕谁》、《我们走在大路上》、《难忘今宵》：还有台湾歌曲《昨夜星辰》、《走到乡间小道上》。哭声，鼓乐声，鞭炮声，近千人的嘈杂声交织在一起，浩浩荡荡。易群懵了，出殡演奏这些喜庆甚至爱情歌曲，不知今夕何夕？

有位乡村老中医，在易老先生弥留之际经常过来换药，出殡那天赶来祭拜，他开导易群说：“易老先生走了，有那么多的孝子贤孙给他送行，我从来没有看到这么隆重的葬礼，光宗耀祖，可谓可遇不可求。他能有今天，等于多活了四十年。你应该感到高兴，你说对吗？”

易群似懂非懂，他哽咽抽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