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期,年近三十的成都青年画家乐加,住的房子只有二十几个平方米。他雕塑的一副石膏人头像美第奇,放在铺了一层被单的八仙桌上,一盏瓦数不大的电灯直射在静物上。
七八个十几岁的小伙子,手握画版和铅笔,在那膝上、砖头上的画框里发出声响。
“素描是油画的基础,必须扎实,要注意黑、白、灰、深灰、浅灰的处理,要画出质感、量感、空间感;画到一定程度要退出来重新找感觉,找差距....”乐加穿件破背心,手捏一支铅笔不停地去逐一指导学生。
乐加烧开水泡茶,一个杯子,大家凑合着轮流喝。这群“画家”几乎全部衣衫不整,头发蓬乱,有赤膊露胸的,有穿短裤衩的,脚气、汗渍臭加上不通空气和光线的房子的霉味。他们几小时地作画,可以听见铅笔流动在纸上的声音。
中午,他们当中没有任何一人有经济条件供应得起集体一顿饭。你半斤他二两,凑着粮票,又快又省又能吃饱的办法是煮食汤面条。
从早到晚,每天亦是,这批青年人悄悄进来,分散地出去。那个时代,如果年轻人天天聚在一起,会让人怀疑没干好事。他们没有荒废时日,虚度光阴。这些年轻小伙子,在乐加长期免费指导帮助下,竟然多年后,有的考上省美院,有的当了教授,有的考上中央美院,有的还到了香港、欧美留学。
“现代艺术大师毕加索,在精深方面,有人可以和他分庭抗礼,若论博大,除中国的张大千外,恐不让第二人。从早期的自然主义、表现主义、古典主义到浪漫主义,写实派到抽象、、复归主义,在多产、多变和多才上,马奈、莫奈、凡高、古典大师安格尔.....都不能和他同日而语。从铅笔画、钢笔画、水彩水墨画,炭笔雕塑和剪贴甚至陶器,他都涉猎。他干变万化,层出不穷,近百年的西方艺术,受他影响的的平面艺术,二度空间乃至古典派的三度立体感,而毕加索要表现的是四度空间,他的特点特征之一就是敢于求变。”
乐加只要触及绘画艺术,便滔滔不绝,如痴如醉。
但是,乐加的教学并不僵硬教条。
“我们都生长在这同一的时代和土地上,怎样在艺术上才会有作为天才,历史上的艺术家,几乎离不开苦难,寂寞好发奋,艰难好做人。大家不要自弃,要相信,不久的未来,你们将收获成功、但是有成绩也不要自高自大,梵高生前创作800幅油面,900幅素措,37岁死前才售出一幅。那为什么要追求一生?因为艺术即生命,为艺术之付出,即生命之价值....”。
乐加的学生中,有一名作家九九,除了为他们现场弹琴唱歌兼当后勤,也学画了几张素描。他对乐加的见解产生佩服,问他:
“乐加兄,你没有进过大学,这些知识营养,你从哪里获取的?”
“在生活中学习。”
“我也在生活,为何没有这些慧眼?”
乐加说:“苦难是人生的大学,这是我在下放农场的收获。”
1961年,15岁的乐加,在成都一家工厂上班,后被下放到农场呆了四年时间,在“右派”、“反革命”和“坏分子”群中汲取营养和价值。
当时,在农场的“右派”分子,中国美术家协会四川分会副主席、画家汪子美,四川分会秘书长、理事、画家邱成久,都是乐加在素描和色彩美学、文艺理论上的指导教师。还有陈世辉,一手好书法,无论正、草、隶、篆、行,功底深厚,力透纸背。亲手教乐加学习书法,亦是他在狱中的书法导师。
原本,社会就是一所大学校,而农场也不例外。对于求知欲旺盛的乐加来说,这几年的身体和思想,所遭受的痛苦折磨,他的感受和经历,苦难是人生的大学。苦难成就了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