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个世纪讲阶级斗争的年代,父子两人经历了被迫改名的故事,啼笑皆非。
父亲出生于1948年,全国解放前夕。1971年,我来到这个世界。父子改名,都发生在秋季入学的第一天,令人忍俊不禁。
1978年,我七岁了,就读小学一年级。
年轻的班主任柳老师发问:你的姓名?
我立即站起来,毕恭毕敬回答:吴国锋。
谁取的名字?柳老师语调提高,声势凌厉,咄咄逼人。我没有见过这阵势,快要哭起来了,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当天晚上,柳老师来到我家,找到家父商量:小孩怎么和英明的领袖华主席同名,谁取的名字?
父亲回答:说鼓书的胡金洲,他会天干地支算命。
盲人胡金洲,说书算命,远近闻名。
封建糟粕,社会流毒。柳老师一脸不屑:我知道他,插科打诨,唱什么十八摸,他取名能用吗?
父亲给柳老师递了一根没有过滤嘴的香烟,说了一句:孩子出生那年,华国锋只是湖南省领导。
柳老师语重心长地说:孩子要改名,这是为他前途考虑,当家长的看着办吧。
父亲连忙点头,他和柳老师达成一致意见,孩子的名字现在就改,事不宜迟。
他们喷云吐雾,一支接着一支抽烟,我在旁边使劲咳嗽。
柳老师开口:就叫德峰吧。
父亲慨然应允,说:代孩子感谢了。
一场虚惊而已,我如释重负,长吁了一口气。
原来父亲也有改名的经历,匪夷所思的巧合。
父亲原名吴震寰,1955年就读小学一年级。开学第一天,他写上自己的姓名。老师问:谁取的名字?
父亲尽管不情愿,但还是回答:堂伯父吴求剑。
吴求剑为国民党将领,跟随老蒋跑到台湾去了。
老师说:震寰,震惊寰宇、寰球,好大的口气!我给你改名政还,把政权还给人民。
父亲感到高兴,从震寰到政还,笔画化繁为简,何乐而不为?
时代步入改革开放的快车道,1979年春天,致力于中日友好的日本著名作家水上勉先生来到家乡五祖寺,他在该处长春庵种下一株樱花。只是樱花树长成乔木,但没有开花。
到了1986年,父亲在县园林所调到五祖寺,“樱花怕虫,娇贵,性喜阳光和温暖湿润”,他掌握了樱花的特点,注意松土和施肥,当年樱花盛开。他用樱花扦插,从一棵树繁育到樱花林,耕耘不问收获,付出获得回报。日本驻华大使馆曾派人来到五祖寺,向父亲鞠躬致谢。
1993年春天,侨居美国的吴求剑将军来到五祖寺,正值樱花盛开,仿佛欢迎游子归来。他和陪同的县领导说:我的侄子在这里工作,我给他取名震寰,不知他今天在吗?
父亲来了,吴老说:五祖寺樱花,声震寰宇,闻名海内外,园丁有功。
吴老让随从拿出红包给父亲,父亲坚辞不受:伯父远渡重洋,我们晚辈应该有所表示。
吴老说:德风在家吗?他给我写信,文理俱佳。红包给他买书阅读,开卷有益。
父亲回答:他在深圳打工,接下了吴老的红包。
前几年,老家吴氏赓续祖谱,父亲在简介中郑重加上:曾用名“震寰”。
我在武汉上大学后,获悉武汉市第一任市长姓名为吴德峰,于是我把姓名最后一个字“峰”修改为“风”。论语中的“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没有必要恢复原来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