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血泪

最美人间四月天，地处黄河下游鲁西南的菏泽大地。海棠花开似锦锈，璀璨夺目如彩霞，好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

“叔叔来信了，家乡海棠花开，他会准时回来。”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期初夏的一天，孙子来到爷爷卧室，告诉他喜讯。

年逾八旬的老人，十多年前老伴逝世。他们生育二个儿子，大儿子和儿媳妇前几年先后病故，小儿子于1949年去了台湾。目前由孙子一家照顾他生活起居。

春节前不久，老人不慎跌倒，小腿骨折。在宝岛台湾的小儿子获悉，寄来款项给他医治。老人受伤的腿部打上石膏绑带，躺在床上休养。

你叔叔哪一天回来？爷爷告诉孙子：我可以下床活动，拄着拐杖走出院外，迎接他归来。

今天叔叔可以到家。孙子说：爷爷要理头发了，理发理发，一理就发。

我马上起床，你扶我到镇上去吧。老人家爽快答应，他挣扎着要爬起来。

孙子开心地笑了：我让您孙媳妇去找理发师了，他提供上门服务。

理发师已经到达，他趋前一步说：大爷，你小儿子失而复得，应该满足了。

爷爷吞咽着唾沫，难抑心头激动，他回应说：我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赚的。

爷爷和理发师谈起了往事，1948年，年仅12岁的小儿子，当时在县城小学就读，国民党军队抓壮丁。一位少校把他背在身上说：孩子，你别回家了，有道是男儿志在四方，我们带你去见见外面的世界。于是从山东过江苏经浙江到福建，辗转来到台湾。

孙子给了理发师一元钱，理发师推辞说：不要那么多，五角钱够了。

孙子说：您收下吧，是叔叔交待我们，安排给爷爷理发。

理发师道谢后走出院外，他小声提醒孙子：给老人家洗个澡吧，长期趟在床上，身体有异味。

阳光耀眼，透过窗户照进室内，房间温暖起来。孙子来到老人房间，说：爷爷洗个澡吧。

不洗，爷爷拒绝了。

我已经煮好一大锅艾叶热水，孙媳妇过来劝慰老人家：洗澡后神清气爽，叔叔见到您心情愉快。

老人家理解到晚辈的好意，同意了。

“噼噼啪啪，噼噼啪啪……”忽然院外传来阵阵鞭炮声响，此起彼伏，由远及近，不是暴风骤雨，犹如滚滚惊雷。老人蓦然一惊：小儿子回来了，那还用怀疑吗？

老人连续大喊了三声孙子，没有回答，应该出去迎接叔叔了。

他立即停止洗浴，顾不上擦干身体，也来不及穿衣服，没有去找拐杖，光脚走在地上，赤裸着身体，跌跌撞撞跑出院外。

邻里乡亲前呼后拥簇拥着，正往院子里走来。不用辨别，走在人群中间身着西装中年人的就是小儿子，他脖子上挂着一条色彩鲜艳的海棠花围巾。

“儿啊，爹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来迟了，没有过来迎接你。”老人家语带歉疚，迫不及待张开了双臂，猛扑过去。

“老爹，不孝儿子回来啦。”小儿子立即跪了下来，看着父亲赤身裸体，虽然感到惊讶，他立即拿下脖子上的围巾，脱下上身外套，给老人包裹身体。

失散四十年的父子紧紧抱在一起，相拥而泣。他们泪水浸透了围巾上朵朵海棠花，殷红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