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神话

一

对不起，我用了这样一个题目。

看了之后，可能有人会说，“妥妥的标题党啊！”

可是，我想告诉你，我不是标题党，我的确感觉这就像是一个美丽的神话。

二

大约半个月之前的一天上午，姐姐打电话给我：“爸爸这几天身体状况真的不好，便秘，走不动路，饭量明显减少，不仅腿脚浮肿，手臂甚至半边脸都浮肿了。可能……有点危险。”

听了姐姐的话，我心里比较难过。父亲今年89岁，近年来身体状况一直不太好。

“我中午过来。需要住院治疗就赶紧住院吧。上次刚刚在人民医院全面检查过，没有什么明显问题。这次可以就住在附近的新丰镇卫生院治疗。”上次父亲检查身体时我全程陪同的，情况我清楚。

本来已经约好，今天中午到父母那儿团聚。我通过电话预约，在父母所住小区的“中华农家乐”订了几个菜，老婆又在家里烧了一大碗红烧猪蹄。

“爸爸不仅身体状况不好，最近头脑也不灵光。夜里不肯好好睡觉，总说床上有鬼。昨夜一夜基本没睡，大小便都失禁了。我真的比较担心。”姐姐忧心忡忡地补充道。

“嗯，我知道了。我早点过来，你先别太着急。”这种时候，作为儿子，应该将顶梁柱作用承担起来。

中午，我和老婆一起赶到父母那儿。

这是个星期天，姐姐也不用上班。今年早些时候，为了照顾父母，姐姐傍晚下班之后直接回到父母家。仿佛回到了出嫁前的日子，父母家就是她的家。

我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父亲的精神状态还算不错。也许见到儿子儿媳，他强打起精神来。

但是，父亲总在自说自话，说那些“我当年在部队的时候”怎样怎样，“部队首长对我”怎样怎样……几乎都是几十年来我闻所未闻的事情。我知道父亲这是犯了老年痴呆症，脑子比较糊涂了，说的是糊话。

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夸我老婆做的红烧猪蹄好吃，“不比饭店的差”，基本是最高评价。

父亲也兴致颇高地吃了两块猪蹄，并夸奖“炖得很烂，有味。”

三

“爸爸这个状况，随时可能有危险。你看要不要去镇上房子里把寿衣拿过来。”姐姐悄悄问我。

十多年前，父母就将寿衣做好了，当时都没跟我们姐弟几个商量。

这么多年过去，我没见过那些寿衣是什么样的。我不想早早看见，哪怕只是衣物，见了，心里还是会难过。

“好吧，有这个必要。我们悄悄拿过来，不要让父亲知道。我们再找几个懂这行的人的电话。”我赞同姐姐的意见。

上次父亲跌了个跟头，连跌带吓，当时手脚冰凉，眼睛都向上翻了。我也被吓得不轻，赶紧喊了120救护车。好在后来父亲缓了过来。

现在早作个准备，大家心里不慌。

反正寿衣是父母自己决定做的，而且那么早就做了。如果他们内心恐惧与忌讳，就不会早早做起来。

按照我的意见，姐姐留下照顾父亲，我开车带着母亲和老婆一起，到不远处新丰镇小街上的房子里去取东西。

防止父亲生疑，我对父亲说：“爸爸，新丰镇小街上的房子要卖，会有客户来看房子，我们把里边剩下的部分被子、衣物和一些碎杂的东西都收过来，以免别人要房子的时候我们措手不及。”

“好吧，我知道了，你们去吧。”父亲没有多问。

开着车，虽然对自己说，父母的寿衣现在也仅仅是衣物而已，我心头还是难免沉甸甸的。

四

进了门，母亲从衣柜里取出了两个包裹。包裹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大。

我轻轻解开系着的带子，首先看到是一件绛红色的毛呢大衣，不用问，这一套衣物是属于母亲的。感觉大衣尺寸太大了，与母亲矮小的身材不相匹配。由于放的时间太久，比较皱，看上去质地也比较粗糙。估计父母当时没有要求裁缝用好一点的料子。

同样绛红色的绸缎棉袄与藏青色的绸缎棉裤，颜色倒是比较协调。也由于时间长了，听母亲说还拿到太阳下曝晒过几回，面料的色彩并不鲜艳，有点旧的样子。里面的棉花给铺得太厚，也许因为母亲一到冬天就怕冷，是她让裁缝多用些棉絮。

帽子和鞋子应该是寿衣店里通常卖的，不像是专门做的。

还有小棉衣、衬衣以及白布包裹着的什么。我不想都打开，我希望母亲永远都用不上它们。

把母亲的寿衣重新叠整齐，放进包裹并系好带子，我打开属于父亲的包裹。除了毛呢大衣是藏青色的、棉袄也是藏青色的，其余跟母亲的几乎看不出什么区别。

因为母亲就站在我身边，而且我相信父母都会好好活着，所以，虽然心情有点奇怪、略感沉重，但总觉得这些寿衣也只是棉花和布匹做成的衣物而已。

再说，父母两边的兄弟姐妹（包括父母）10个，我的叔、姑、舅、姨以及婶、姑父、舅妈、姨父等共16个，他们一个都不在人世了，就剩我父母两个。因此，现在我们做子女的，不需要太害怕失去，重要的是努力将父母服侍周全，千方百计让他们活得久、过得好。

回头时，老婆反复对我说，“衣服面料颜色都有点褪了。”

我当然明白老婆的好意，“嗯，的确是有点褪色，我看到了。毕竟是父母请人家裁缝店做的，如果父母说要换新的，我们就给他们换；如果他们坚持用这个，就尊重他们的意见吧。”我心里是这样想的，也就这样跟老婆说了。

做儿女的，多用这点钱，肯定不会舍不得。

五

父亲近年来腿脚不灵便，先是用上了拐杖，然后用上了轮椅。拐杖是姐姐买的，轮椅是区民政局适老化改造时配置的。

上个星期，老婆悄悄地从网上为父亲购买了一副四脚拐杖，也可以称作四腿拐杖。

“四脚拐杖”？因为它是四只脚，但又不是轮椅。三面环身，人呢，用双手握着两侧。

前面两只脚装上轮子，可以推着跑。两只轮子也可以换成普通的脚，是一根杆子的那种脚。轮子和杆子，商家都给配好的。

更早时候，老婆就在网上看到了，也跟我说了。我觉得父亲有轮椅、有拐杖，而且质量都不错，用着习惯，也就没当回事。

没料老婆还惦记着，并且不声不响就买了。

那天上午，货到之后，老婆在家里安装好。吃好午饭，老婆对我说，“下午我把四脚拐杖送给父亲，顺便送几只冷蒸团子过去。”前一天晚上，恰好我的同事小李送了一些冷蒸给我们。

“好吧。你慢点开车。”老婆已退休。不是休息日，我需要上班。

下班回到家，我问老婆：“怎么样，四脚拐杖怎么样？父亲用得起来吗？会不会轮子滚得太快不稳定？”

“挺好的。送过去之后，爸爸觉得新鲜，在屋里推来推去，兴致很高。看上去还蛮稳的。”

“要叮嘱他不能推得太快，万一摔跟头就麻烦了。”我担心父亲脚步跟不上轮子速度。

“嗯，是的，我说了。看上去效果不错。”

六

三五天过去了。

中午下班之后，我打了个电话给姐姐，问四脚拐杖父亲可用得习惯。

“哎呀，简直太好了！父亲爱不释手，不停地推来推去，哈哈……”姐姐大声笑了起来。

“这么夸张？”我不敢相信。

姐姐欣喜地告诉我，爸爸每天都推着走来走去。在室内走，到户外走；起床的时候推着，到桌边吃饭的时候推着，去洗脸的时候推着，上厕所的时候推着......

特别是到室外，围着村部中心广场，推着四脚拐杖一走就是两圈。歇上一会儿之后，还想走！

原来走路的时候，脚步都是小半步、小半步地往前挪，现在不得了，推着四脚拐杖，步幅和速度都是原来的两倍以上。

邻居看了，都感觉吃惊了。

“由于运动量加大很多，爸爸的手脚现在一点都不肿啦。”姐姐欣喜地说。

“啊？真有这么神奇？”我内心一阵激动。

“真的，腿、脚和手，都不肿了。”

“哎哟喂，我老婆立功了！”

“爸爸自己能稳稳地走，我和妈妈的时间就腾出来了。原来爸爸只要一移动，不管在家里还是室外，因为走不稳，我和妈妈就得跟着他。现在有了这拐杖，他走得稳，我们就不需要再跟着他。昨天下午，妈妈陪着爸爸在外面走了两圈。我回来后，邻居告诉我说，‘你爸爸变化真大！听你妈妈说，你爸爸等你回来，还要你再陪他跑。’”姐姐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前些日子，我觉得父亲也许活不久了，往坏里想挨过今年可能都危险，所以立即去把寿衣取过来。

令人激动的是，也就过了不到一周时间，父亲变化这么大。像现在这状态，再好好坚持锻炼，短期内能有什么问题呢？

七

我想，一方面，父亲拿到这四脚拐杖，就像小孩拿到玩具一样，新鲜又来劲。

另一方面，四脚拐杖是儿媳买的，儿媳的孝心更加令人愉悦。“妻贤夫兴旺”“家和万事兴”！

哈哈，这么简单的一样东西，竟然成就了美丽的神话。真的，父母的健康长寿，只要有那么一点点向好转机，哪怕是暂时的，在儿女眼里，就是美丽的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