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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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师妹晓寅可以说本是我广义的同事，因为现在共同跟着一位老师学习钢琴而且她在我后面开始学习，因此我们互称师兄妹。
晓寅年龄不算小，准确地说已经从一个单位的领导岗位上退了下来。关于弹钢琴，听她自己介绍，早在上小学时已熟悉五线谱，也曾跟着当地一位颇有名气的老师学过较短时间的琴，只是后来没学下去。现在退居二线，业余时间比较充裕，决定从头开始好好学琴。
我们的老师不是专业钢琴老师，但在读大学时系统学过钢琴课。带我们这类“大学生”也不受学费，偶尔一起吃顿饭或者带点水果、麦芽糖之类坐下来共同享受。
因我平时抽不出时间，上课时间只能定在星期天下午稍晚一点，师妹晓寅则安排在我前面一节课。
最近我连续缺课，自晓寅同学“开学”以来，尚未遇见过她。
期间在微信上问过老师，师妹弹琴水平怎么样？老师回答说，有一定基础，尤其识谱不成问题，学习应该会比较顺利。他们经商量后决定从《约翰·汤普森简易钢琴教程》学起。
我已学到相同教材第三册的后半部分，只是原来完全不识五线谱，且由于工作较忙无法保证每周有时间上课，学习效果只能说一般吧。
有种预感，本次上课会遇上师妹。因此近几天特意抽空多练了几次，免得表现太差难为情甚至被她笑话。
二
推开门，哈哈，果然，晓寅同学正在上课。
微笑着跟老师和师妹打了招呼后，我坐在一旁看他们继续。
听出来了，她这节课的内容是手腕断奏练习《动物展览会》，通俗地说是练习跳音。
只见师妹端正地坐着，面带微笑，手指迅速、有力地触键、抬起，再触键、抬起……似蜻蜓点水，又似轻敲鼓点，节奏感很强，琴声悦耳。
她的目光在曲谱和琴键之间移动，但整个人始终保持端正状态，身体随着音乐节奏自然地轻轻摆动，既不显僵硬，又不觉松塌。
怪不得老师和师妹自己都说“有一定基础”。
瞧这架势有模有样，堪称从容优雅，俨然已进入弹琴状态。
“师兄，你来表演一下吧。弹一首《无事生非》怎么样？”晓寅一曲学完，转头对我说。
“好的，我来。我还是弹几首我新学的吧，和弦稍微多点，有点变化。”毕竟我多学了几个月，不加上左手和弦说不过去。
“先弹一首《古老的曲调》吧。”我朝老师看了一眼，老师给我一个肯定与鼓励的眼神。
头一次在师妹面前表演，弹这首曲子我也是经过慎重考虑的。
该首曲子是四三拍，节奏明快，主旋律简单而好听，左手和弦以及分解和弦的运用基本从头到尾，且不停用到键盘上的黑键。
简言之，“一滴水可以反映太阳的光辉”，这首曲子已经有那么点儿能体现出“乐器之王”的特点与优势。
说老实话，在家里经过反复练习，我闭着眼睛完全可以流利地完成。
略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开始！右手主旋律一个不完全小节弱起后接一个完全小节，左手伴奏在第二小节开始，第三小节左手用到升Fa黑键，哎哟！不好！没稳住，手指滑了一下……
后来，又出现黑键没弹好的情况，人的状态不由发紧，手指也显得比较僵硬，甚至有地方弹错了……
“曲子比较短，有点紧张，没怎么进入状态，弹得太差了点。容我连弹三遍吧，就当一首歌有三段。”我尴尬地朝老师和师妹笑了笑，为弥补遗憾，接着又弹了两遍。
“嗯，总体感觉不错，双手配合比较自如，像个弹琴的。但有的地方卡顿、犹豫了，显得不那么流畅。可能师兄平时工作太忙，练得还不够。”未等我开口，晓寅同学直接评论。依然面露微笑，却让我感觉有点坏坏的。
“其实这首曲子我在家里弹得挺好的，曲谱和琴键基本不用看，一弹到底，了然于心。”我认真又故作轻松地做辩解。
“那师兄为什么弹得不算好呢？”师妹侧过头来，眼睛直视着我，戏谑地反诘。
“因为你呀！”我笑了起来，“因为有你，还有老师在看着我弹。怎么说呢，我这人就是这样，在公众面前的表现常常只有自己实力的八折、六折甚至‘拦腰斩’，就如一句歇后语‘茶壶里下饺子——有货倒不出’。在老师和你面前弹琴，也相当于一场小考嘛！难道你能不打折？”
“我不啊！平时怎样，我就可以弹成怎样，不管什么时间与场合，我是不会‘缩水’的。师兄正常才艺出众，现场发挥怎会因紧张而打折扣呢？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师妹这次没开玩笑，连说话的语速也放慢了。我当然相信她是真诚的。
“那你真厉害，我可做不到。多数人都会有点紧张的吧。”一边回应，我一边想，她是在怎样的环境中长大的？能养成这种淡定从容的性格与状态，实在是强大而幸运。
去年夏天我刚开始学琴，还课的时候手还不由自主发抖呢。
“这样好不好？我再弹一段双手交叉练习的分解和弦，算是给自己放松一下，然后弹一首相对复杂的《农民舞曲》，尽量体现出我的真实水准。”我也是个好强的人。
“好的！”
“好！”
我当然知道老师和晓寅同学肯定会赞同我再表现一下。
接着，我就集中注意力而又努力放松地弹了起来。
已经丢过丑了，内心反而少了顾忌。
果然，无论主旋律还是和弦、分解和弦，包括较多变化音用到黑键，都比较得心应手。
弹结束，我没急于说话。老师及时表扬、鼓励了我。
师妹也露出赞赏的表情，“嗯，不错，不错，这次真的不错！看得出来有一定难度，完成得挺好的，比刚才流畅自然。”
又展示过了，也算弥补了一下刚开始时的尴尬，接下来我便将钢琴交给师妹。
她复习了前面学过的两首曲子《无事生非》和《稻草堆中的火鸡》。依然坐姿端正、面带微笑，依然淡定从容、有板有眼，依然跟随节奏轻摆身体……
我不得不从内心佩服与羡慕她的这份自信与定力。
“我今天的课程结束了。师兄要不要弹一下这两首曲子？”弹完后晓寅同学站起来并问我。
“这样好不好，请老师将这架电子钢琴打开，我和你同时弹。刚刚听你弹的时候，曲谱我已经回忆起来了。我不用看教材，学过的曲子曲谱我大多记得。”
这真的不夸张。其实也没刻意去记、去背，弹弹也就记住了。
接下来，我便和着师妹的节奏弹了起来。不看谱，不看键盘，而是自信地看着师妹，再看看老师，同时随着音乐节奏向他们点头、微笑……就这样将两首曲子弹结束。
“哇！原来师兄真的很厉害，谱子都记得！这点我做不到，不看谱我可不行。师兄也的确不用看琴键，才学了这么短的时间，感觉真不错！”师妹边说着话边收拾书包，“倍感压力，看来我得更加努力。师兄慢慢练。老师再见！师兄再见！我去学习尤克里里了。”
“尤克里里，是羽毛球吗？”我问，因为我知道尤尼克斯是世界著名的羽毛球品牌。
“师兄你真幽默！尤克里里是小吉他，也叫夏威夷小吉他。”师妹告诉我。
“那你学得过来吗？不如先抓主要矛盾，将钢琴学好。”我是真心的。
“没关系的。乐理相同，真心不难。我先走啦，老师再见！师兄拜拜！”说完，晓寅同学朝我们挥了挥手，并转身离开了琴房。
三
师妹从容优雅、淡定自若令我羡慕，同时她也羡慕我总能记得学习过的曲谱。
我们都看到了对方的长项与优势，也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压力。
或许世界就是这样，赤橙黄绿，五彩缤纷；各美其美，美美与共。无论弹钢琴还是其他技艺的学习与展示，有人一鸣惊人，有人渐入佳境；有人一帆风顺，有人一波三折……
其实，结果固然重要但亦不必太在意，过程便是一种享受与奖赏。
英国导演、演员萨缪尔·韦斯特每天练琴已经三十年，他说：“如果能演奏一小段，我就能更好地感受自己、表达自己，这纯粹是为了消磨时间，不过也是乐趣所在。最令人兴奋的是双手逐渐记住如何敲击键盘的这个过程……”
的确如此，我们成年人尤其中老年人学习一样东西，比如乐器、舞蹈、摄影、书法，或者写作、诵读等等，无论接受能力还是掌握的速度肯定不如少年儿童，但没关系，我们不必过分在意,慢慢来，找到适合自己的节奏，让学习成为一种享受，而不是“找罪受”、“真难受”。几年下来，梦想就会实现，生活随之更加充实，人生变得更加精彩。
最后分享麦兜的一段话——不是“嘭”的一下子从一个东西变成另外一个东西就是神奇，一个走得很慢、很慢，但是非常确定一直在走的钟，就已经很神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