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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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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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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舟已过万重山

他的名字叫“轻舟”,姓孙,20世纪70年代初出生于无锡惠山脚下。

这个名字,作为教师的父亲应该取自唐代大诗人李白的《早发白帝城》中“轻舟已过万重山”一句。

我跟孙轻舟是邻居,也是发小。

轻舟天资聪颖,学习成绩一直是“邻居家的孩子”。

高中分科时,身为化学老师的班主任见他文理科均强,就专门找他谈话,给他分析形势,引导他选择理科,他当时也答应了。

可分科结果公布时,他偏偏选择了文科,为此班主任跟他生气了较长一段时间。

高考他以高分被录取在F大学新闻系,那可是全国顶尖的名校啊,且是令人神往的新闻系。

没枉费他文科的选择,也算给了班主任一个交代。

有人说,孙轻舟中考、高考之所以这么顺利,还是应该归功于他父亲,“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他的名字注定了他顺风顺水、风光无限。

光顾了说学习成绩,还没介绍孙轻舟的长相呢。身高1米78,略显单薄的身材,皮肤白皙,五官端正,戴一副当时称作“秀郎”的眼镜,典型的白面书生。

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以他这样的相貌,加上F大学新闻系的光环,那可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呀!若是生活在古代,应该会留下不少美丽的爱情传说。

大学毕业那年,轻舟的运气并不如过去那么好,正赶上一场风波之后。

然而,“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回到家乡无锡一家报社工作一段时间后,他背上一只双肩包,经过几个小时的飞行,只身来到了中国改革开放的最前沿S城。

来到南方S城,轻舟很快以他F大学新闻系的文凭,以及在无锡虽短暂却脚步铿锵的经历,赢得多家单位的青睐。

他则比较中规中矩地选择了《S城日报》社,当了一名记者。

这一干,就干了近十年。

期间,他撰写过很多长篇通讯,也多次为当地领导起草重要讲话与工作报告,在业内及S城党委政府都有一定的影响和知名度。

按理说,轻舟这样品学兼优的“小鲜肉”,在中学、大学时期应该有不少精彩动人甚至扑朔迷离的爱情故事。

然而,事实颇为令人失望,没有,真没有。

为什么?因为他在读高中时就暗恋上了班上的一个女生、一个很漂亮的女生、一个被众多师生称作“校花”的女生。

与漂亮的容貌相匹配,这位女生有一个同样好听的名字——吴望秋,很容易令人想到“望穿秋水”这个画面感极强的词。

也许因为总有不少男生追求着,使自己分了心,望秋虽然身为重点中学尖子班的学生,高考却名落孙山。

她甚至没有像其他同学进补习班复读,而是直接招工入厂当了一名普通员工。

在工厂上班的望秋,没了太多追求,也就较快结了婚。

不顺的是,没多久又离了婚。

轻舟暗恋望秋,和读书学习的品性一样,执着而专注。

虽然亲戚朋友介绍的、直接追求他的,各种女孩包括很优秀的女孩实在不少,但他就是一个都不答应,即使只身在南方工作,仍然独自坚守着这个梦。

估计在没人或者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会轻轻哼唱起“我说我的心里只有秋!”

其实,望秋懂他的心呢。

不知能不能算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离婚后,望秋通过其他同学联系上了轻舟,并迅速来到了S城。

一个是F大学毕业的才子,一个是当年重点高中的校花,郎才女貌,虽说经过了一些波折,但有情人终成眷属。

哪怕已经三十多岁,哪怕望秋是再婚,他俩回到无锡家乡,邀请凡能请到的亲戚、朋友、老师、同学等等,在当地最豪华的锡惠大酒店摆上筵席,由无锡广播电视总台著名节目主持人主持,举办了极其隆重的婚礼。

相信当时有不少女同学在心里嘀咕,吴望秋的命怎么就这么好呢!

婚礼办完,婚假休完,夫妻俩回到S城。

轻舟继续上班,望秋也通过一些渠道找工作。

毕竟没有正规文凭,加上前些年在工厂也没太正经上班,望秋找工作并不顺利,倒是慢慢和左邻右居的大妈、大婶及姐妹们熟了起来,偶尔一起打个麻将、喝个茶之类。

轻舟过去是单身一人,在报社工作,拿着固定工资,时不时有些奖励,日子过得还挺不错。

但结了婚,也打算早点要孩子,可得想办法多挣钱。

轻舟跟朋友一番商量后,离开了《S城日报》社,注册了一家文化公司干起来。

虽然是名牌大学毕业的,但开公司跟写新闻、通讯之类差别还是很大,一时轻舟的工作节奏与强度就超出了自己和望秋的想象。

而此时几乎天天打麻将的望秋,牌瘾却是越来越大,已无心再找什么工作。

一个是拼命花时间和精力适应公司经营、管理的要求,一个是约牌友来家里打麻将次数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长。

两人从起初的耐心沟通交流,到后来的争论吵架,再后来变成了互不相让的无声冷战。

用现在一句比较时尚的话来形容,轻舟和望秋之间就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终于,在一个望秋和牌友们越战越酣、轻舟怎么也无法入眠的深夜,轻舟起身愤然掀翻了麻将桌。

短短两年半的婚姻也同时被掀翻。

与望秋离婚之后,轻舟的身心受到极大打击与伤害。

为尽快忘却伤痛,他全身心地投入到公司经营中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加之轻舟本身天赋好,他所经营的文化公司渐渐有了起色,整个人也慢慢回到了原来阳光、开朗的大男孩状态。

一天,他到一个舞蹈培训机构去洽谈业务,谈完之后客户邀请他到舞蹈训练室去看看培训现场情况。

一个身穿紧身舞蹈服、头上扎着马尾辫的女老师正在给学员上课。

她看上去年轻、健康又漂亮,身材凹凸有致,周身散发出青春的气息与活力。

当她以一个又高又飘的空翻动作给学员作演示时,轻舟一下子就给吸引住了,仿佛整个舞蹈房只有女老师一个人存在。

接下来,每天一束专门订制的鲜花,每两三天一首专为她而写的诗。

面对孙轻舟狂热而浪漫的追求,比轻舟小了14岁的舞蹈老师张晓菲,没多久成了轻舟的妻子。

人逢喜事精神爽,接下来公司经营比较顺利,挣钱也多,轻舟在各方面体贴、照顾晓菲。

这期间,轻舟给晓菲写的诗歌也结集出版。

一年之后,他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如果不是一场官司引发公司危机,日子可能就这样幸福、平稳地过下去。

本来轻舟认为官司肯定能赢,但结果偏偏输了,而且引发连锁反应,直至不得不将公司转让给了别人。

也许应了那句话“夫妻好比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

年轻的舞蹈老师张晓菲,眼看自己已经习惯的生活无以为继,下半辈子的幸福无法得到保证,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离婚,而且连孩子都没要。

后来,一次我去无锡,和轻舟一起到锡惠公园走了走。

“在公司运营比较好的时候,晓菲和我过得真的很幸福。她虽然花钱大手大脚,但对我和孩子都挺好。那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轻舟说到这儿停了下来,似乎沉浸在美好回忆之中。

“然而,输了官司,公司情况急转直下之后,她就开始急了,人也渐渐变了。有一天,我们又吵了起来,她伸脚踢我。过去她也踢过我,但就是耍个脾气,也不是真踢,我避让着点也就过去了。但这一次,她先骂我“白痴”,因为她多次提醒过我当心别人合伙编造事实坑我,可我始终没相信。那天她穿着一双大头高跟皮鞋。这次我没避让,我想,如果还有夫妻情分,她也不会真踢;如果她真的用了跳舞的劲踢我,那夫妻缘分也就尽了。”

“没想到,她一边反复大声怒骂着‘白痴!’‘你这个白痴!’一边用皮鞋踢我,用力朝我腿的胫骨踢。这次我没有避让,哪怕腿被她踢断......”

轻舟说到这儿,虽然脸上表情还算平静,但我看到他的嘴唇在颤抖。

公园里的音响正播放着一首《二泉吟》——“恨悠悠,怨悠悠,满怀的不平在小路上走。啊,无锡的雨,是你肩头一缕难解的愁......”

“轻舟”,却变得如此沉重。

这怎么回事!这什么运气!泪水渐渐模糊了我的双眼。

不知不觉中又十多年过去了。

最近一次见到轻舟,是在他无锡西郊的“轻舟如月”家庭农场。

他的妻子李如月正在打理“农家乐”,中午有几桌子客人来用餐呢。

一对双胞胎儿子大泉、二泉在玻璃大棚里摘着小黄瓜、小蕃茄和“羊角蜜”之类,说是“给伯伯带回去吃”。

女儿在自己的琴房里练习二胡,拉的正是《二泉映月》,听上去功夫相当不错。

我和轻舟坐下来喝杯茶。

“你曾经跟我说过,你喜欢一句话‘风雨中是个大人,阳光下像孩子’,说得真好啊!可这里面的逻辑关系一点儿不能乱。”轻舟慢慢地喝了一口茶。

“如果风雨中是个大人,阳光下仍是个大人,就失却了一分单纯与率真,生活可能会少了浪漫,显得枯燥无味。你,就不是这样的人。”轻舟笑了笑。

我知道他是真心夸我,也是夸他自己。

“作为成人,如果阳光下像个孩子,风雨中也像个孩子,问题就大了。回头看看,我自己就曾经是这样,太理想化,脱离了现实。”轻舟平静地说。

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他真的成熟了。

“我们一起再听听这首《二泉吟》吧,你一直喜欢的。”轻舟打开了桌上的迷你音响——

“风悠悠,云悠悠,凄苦的岁月在琴弦上流……啊,太湖的水,是你人生一杯壮行的酒……二泉的月,是你命中一曲不沉的舟!”

一曲不沉的舟!

是啊,风雨中是个大人,阳光下像个孩子。

在经历了一个个人生急流险滩之后,轻舟已过万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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