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们都喜欢到舅舅家玩。
舅舅是盐城步凤轧花厂的会计,算是亲戚中少见的有文化的人,而且热情好客;舅妈个头较矮,五官端正,皮肤很白。
舅舅家五个儿子,都长得白净、清爽,尤其是一大、一小两个更帅;唯一的姑娘,就是我表姐也很漂亮。
后来经母亲说媒,表姐嫁到了我们村,当然不是嫁到我家。
大表哥结婚时,我和弟弟年龄都还小,十岁上下,双双荣幸地当了回“压床男孩”。
按当地风俗,结婚时,新郎头天去女方家,第二天才娶回新娘。
头天晚上,选两个小男孩睡在婚床上,就叫“压床”。如果在压床的时候,不小心尿床了,通常会被认为喜上加喜、吉上加吉。
为大表哥压床的那一夜,我和弟弟当然都没尿床。大凡头脑正常的人,故意往床上撒尿,恐怕多数孩子做不到。
就连一早起床时,母亲和舅妈端着开水泡糖果子的碗给我们俩,按照约定不给筷子,等着我们大声喊“筷子(快快生子之意)、筷子”时,我和弟弟却怎么也没好意思喊出口。
另外,盐城话跟我们大丰话的较大差别,也是我们不太好表达的一个原因。
到舅舅和姨妈家走亲戚,由于他们都是盐城口音,离开、告别时,作为小孩总是很难开口,因为两个“语系”无论是讲话还是听上去,实在不“搭”,感觉不协调。
而普通话,那个时候在亲戚之间,说了要成为笑谈的。
在我十二岁那年暑假中的一天,我们起了个大早,父亲骑着他的永久牌二八自行车,我则骑着辆旧二六自行车,从大丰龙堤我老家赶往盐城步凤轧花厂舅舅和大表哥那儿去玩。
到现在我都没弄明白,为什么我们姐弟四人,父亲只带了我一个人去舅舅那。
也许因为那时的我身强体壮,能骑远路,好跟父亲做伴。
从同裕村往龙堤小街方向骑,到车滩口乘渡船过斗龙港,七弯八拐后沿着一条圩堤往步凤去。
都是泥土路,有些堪称羊肠小道。通过窄窄的小桥时,往往得下车推着自行车走,有时甚至需要将自行车提在空中慢慢挪步。
这时候感觉父亲带我来,绝对是正确的选择。
到一半左右路程时,我却没了力气,怎么也骑不动了。
父亲可真神,似乎早有预料,下车用一根尼龙绳拴在他的车尾与我的车龙头上,拖着我直到舅舅那儿。
当天晚上,在轧花厂食堂同时也是大会堂里看了《冰山上的来客》,一部黑白电影。
除了男女主角阿米尔、古兰丹姆的形象以及他们的爱情故事令人难忘,同样打动我的是影片中的几首歌曲。
《怀念战友》是其中一首:“天山脚下是我可爱的家乡,当我离开她的时候,好像那哈密瓜断了瓜秧。白杨树下住着我心上的姑娘,当我和她分别后,好像那都它尔闲挂在墙上……”
歌词质朴感人,旋律优美动听!
还有《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冰山上的雪莲》等歌曲也很好听。
两天时间,过得很开心。
吃饭时,舅舅、大表哥总要陪父亲小饮几杯酒,是当时农村里比较稀罕的小瓶洋河。
而我,不仅吃了几顿好饭菜、看了一部好电影,还得到一件珍贵礼物:舅舅送我的一件圆领T恤,米黄色,全棉,前胸位置印着飞舞的礼花图案,上方印有“钢花”两个字。
现在想来,小孩的衣服上印“钢花”字样,时代印记还是比较明显的。
时光飞逝,不经意间四十多年过去了。
舅舅、舅妈已先后离开了人世。
结婚时由我和弟弟“压床”的大表哥,孙子今年刚刚考上了大学
每次路过盐城步凤轧花厂,我都忍不住朝那几幢青砖青瓦的老房子多看几眼,脑海里总会浮现出舅舅的身影,浮现出电影《冰山上的来客》中的画面,耳畔仿佛响起《怀念战友》的动人旋律——
瓜秧断了哈密瓜依然香甜,
琴师回来都它尔还会再响。
当我永别了战友的时候,
好像那雪崩飞奔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