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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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2022年夏天，伍大伟打算装修位于“紫藤花园”小区的房子。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印霄鹏。
从第一次合作装修至今，15年过去了。
伍大伟是东部沿海某省海城市临海县机关干部，印霄鹏是海城市“厚我居空间装饰工程公司”部门经理。
再一次携手，初步商量时，他们之间联系都是通过微信来进行的。
进入实质性洽谈、推进层面时，伍大伟就直接打电话给印霄鹏。
“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伍大伟核对了一下……没错，是“印霄鹏”，这个电话号码他一直保存在通讯录中。
他不由再看了看印霄鹏的号码，除了段号以外，后四位数是一个人们俗称的“吉祥号”，最后三位数是000。
印霄鹏是做装修、搞经营的，而且经历了从青涩到成熟、从创业到事业有成这样一个过程，他怎么换了手机号码？
然而，对于一位跟自己一直有联系、在打交道过程中从未感觉有什么异常的人，伍大伟找不到怀疑他的理由。而且，当年为伍大伟家房屋装修做设计的时候，包括后续跟进，印霄鹏的态度十分诚恳，服务非常周到。
伍大伟喜欢泰戈尔的一首诗《相信相信的力量》：“不是孩子听话了，你才尊重孩子；而是你尊重孩子了，孩子才听话……爱是深深的理解与接纳……”
这样一想，伍大伟就没作过多的犹豫与思考。
二
接着，伍大伟通过微信跟印霄鹏要了他现在用着的手机号码。这个号码的尾数不是“吉祥号”，是几个普普通通的数字。
电话打通之后，伍大伟跟印霄鹏说了自己对于房屋装修的基本想法：装修风格要符合他们夫妇的年龄特点，看上去舒服、稳重、大气；装修材料注意生态环保，保证是品牌，但不一定是名牌；总体价格适当控制，最好能在40万元左右，毕竟房子面积只有130多平方米。
印霄鹏的回答，不夸张地说，和15年前初次遇见时一样，让伍大伟眼睛为之一亮、耳目为之一新！
“伍大哥，上次您说过这事之后，我做了一些思考。对于您这套房屋的装修，我想主要是达到“三化”效果，就是人性化、生态化、智能化。”印霄鹏稍稍停顿了一下，“人性化，就是人住着舒适、舒坦、舒心，因此我首先考虑使用地暖和中央空调。地暖，特别适合您这类喜爱阅读与写作的人群，而且我们公司‘联盟价’可以控制在两万元以内。中央空调，减少外机，效果好。生态化，我们把窗户换成系统窗，密闭性能绝对好；室内呢，使用换气系统，这样，对人体健康有益。”印霄鹏讲话，比过去更加从容与笃定。
“使用中央空调是必须的，我父母现在住着的房子就是。系统窗、换气系统之类我真不懂。”伍大伟接着说。
“再说智能化，我们在窗帘、电器，包括马桶等等，尽可能满足声控、网控的需要，只要发出或输入一个指令，就可以自动操作。同时，保证机器人的操作空间，整个室内无死角。衣物洗烘一体机、洗碗机甚至晾衣架等等，也都达到智能化要求。”
“这么先进啊？现在家庭装修都是这样吗？”
“是的，差不多都这样。此外，装修过程中，我们在手机上安装APP可视系统，保证在每一个环节、每一种材料进场时，都能即时观察、监督。”
“这倒挺好。我正好没空常去现场。”
“至于装修风格，我已研究摸索一段时间了。伍大哥，最近我一直在阅读您的文章，也在您正常使用的写作平台注册了账号。”
“是吗？谢谢印总！谢谢！”伍大伟深受感动。
“看您文章后面的‘作者简介’，照片多为一张穿唐装的，在文章《因为乡愁》里介绍过，这张照片是您闺女从国外回来当天给您拍的。在《我那喜欢穿中式服装的爷爷》中，您也表达了对中式衣服的喜好。所以，我打算采用中国传统风格，但又不是那种老式的，是‘新中式’，家具颜色不会那么红。您觉得怎么样？”
“中式，正合我意！近年来我越来越喜欢中式服装了。而且，我们夫妻俩年纪逐渐大了嘛，居住环境也要相匹配。”
“您爱读书、爱写文章，因此不仅在北面的书房设计整面墙的书柜，还在客厅和餐厅设计可摆放书的书架，当然，不是全封闭式的。”
“很好，这也是我需要的。北面的书房面积实在太小了。”
“《过程便是奖赏》《豁然开朗》等文章中，您写到了自己学习钢琴，这就需要留足摆放钢琴以及电子钢琴的空间。建议钢琴放在书房，面朝窗户；电子钢琴体积小，可放在客厅南侧。”
“不错、不错！这样就有效解决了房子偏小的问题。”
“另外，《泪目》《双喜临门》等文章，都表述了孩子在上海就业、通过了注册会计师考试等内容，所以在孩子房间背景墙设计中，体现一点‘海派’风格。”
“这会不会与‘新中式’有冲突呢？”
“不会，这些细节问题我都会考虑到。两间卧室除了正常的照明灯，都会使用比较适宜的阅读灯具，因为嫂子和闺女也爱读书。”
“太好了！印总，到底是专家，思路和眼光就是和我们不一样。”
“专家不敢当，伍大哥您放心，我会像对待自己的房子一样竭尽全力。今后，我要继续阅读您的文章，以便更深地了解您的家庭、您的喜好、您的审美、您的情怀……”
这一番话，听得伍大伟眼眶都热了，“印总，你真是一位优秀的设计师，更是一位好兄弟！那么，这样设计，整个装修费用可能就比较高了吧？”、
“初步测算了一下，总价可能在65万元左右。我介绍过，一切都是联盟内部价，如果您请别人做，这种价格是做不下来的。”印霄鹏语气诚恳。
“哦……我直说了吧，这个价格偏高了。我们把住着的大房子卖了，就是为了多攒点钱给孩子还房贷。印总你知道的，我们夫妻俩在‘山水家园’已经住习惯了。”
“嗯……明白了。但的确压不下多少，伍大哥您不太了解现在的房屋装修行情，真的。”印霄鹏感觉有点为难，“这样吧，我先把初步方案拿出来，然后咱们再协商。合同签订之后，装修过程中仍然可以增减项目，这是公司允许的。”
“好的，我们商量着办。老朋友，好兄弟，一切好商量。”伍大伟这么说，心里也的确是这么想的。
可是，印霄鹏真的还和过去一样值得伍大伟信任吗？
三
2008年前后，海城市掀起了一股更新住房的热潮。
伍大伟也不例外，跟妻子商量之后，开始了四处找房、看房的奔波。
伍大伟和妻子尹雯雯在临海县一个政府部门上班，他们是夫妻，也是同事。他们的女儿在临海县实验初中读书，成绩优秀。
当时，整个临海县县城正在销售和建设中的楼盘有近十处，伍大伟起早带晚加上休息天，几乎看了个遍。
最终，他看中的是由当地一家房地产公司开发建设的楼盘：“山水家园”。“自己人造自己的房子！”伍大伟喜欢这广告语。
伍大伟选择的这套，位于小区最前面，是整个小区的“1幢”，共7层，他选中的在四层，170多平方米。前面是横贯临海县城的二卯酉河，后面有一幢20层以上的高楼。
销售人员推介说：“这幢楼‘面水背山’，前面是临海县的‘母亲河’，后面的高楼就像一座山一样。在咱们平原地区，还有比这更好的风水吗？”
“哈哈……这讲故事的水平不一般！”伍大伟倒不是看中什么“风水”，他喜欢这种大户型，连卫生间、储藏室都那么大。而房价，每平方米才2600元左右。
拿到房子之后，伍大伟高兴，老婆高兴，孩子也高兴。
过去，虽然曾住过一套近百平方米的新房，但户型不太好，只有两室朝阳。一间主卧室还好，另一间通阳台的房间不便做卧室。孩子的房间，只能是终年不见阳光的小房间。
今后，景观房，四室朝阳……那段日子，伍大伟总想唱起“一条大河波浪宽”，门前二卯酉河的确河面宽阔、波浪起伏。
喜爱音乐与文学、性情比较浪漫、对生活充满热爱、比较讲究仪式感的伍大伟，开始留心起街面的房屋装修公司。
他不愿再像第一套房那样，由当地装修师傅简单地拿个别人家的装修方案，稍微修改一下就做起来。
伍大伟一有空便骑着摩托车，仰起头在街道两旁店面寻找，走街串巷，乐此不疲。
“E新家春秋”！这个名字一下子吸引了他，店面的logo与装饰也颇具特色。
等待电梯都嫌浪费时间，“噔噔噔噔”他一口气就跑到了位于五楼的“E新家春秋”装修公司。
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听伍大伟介绍有一套大户型新房需要设计和装修时，立即请来了他们的负责人邢经理。
“您请放心，我们安排公司的金牌设计师周厉宏来为您设计，他是科班出身，设计水准充分保证。单做设计，费用是4000元。若由我们公司装修，则免收或退还设计费。”说着，邢经理就让工作人员去请周厉宏过来。
一会儿，一位个子高高、头发微卷、皮肤白皙的年轻人走了过来。
“这是我们公司的金牌设计师周厉宏。这位是伍先生，他的新房170多平方米，设计费4000元。厉宏，伍先生的房子交给你设计。我还有点事，你们接着谈。”说完，邢经理就离开了。
周厉宏话虽不多，但言简意赅，完全没有那种大牌设计师玄玄乎乎、高高在上的感觉。
双方交流得很顺畅，半小时之后，装修设计合同已签订完毕。
接下来，周厉宏就带着他的同伴到伍大伟家房子里进行察看、测量，在征求伍大伟夫妇的意见和建议后，开始了设计。
房子大，客厅比较长，周厉宏推荐使用“简欧”风格。
然而，计划没有变化快。周厉宏收到了通知，他的一位大学老师邀请他去院校脱产学习，并共同写书、出书。
金牌设计师即将离开，并没有影响伍大伟的热切期待，“公司这么年轻的设计师，不经意间就到院校去深造，还著书立说。这样的公司，值得信赖！”
最后一次到伍大伟房子现场做交接，周厉宏也跟伍大伟道个别。
“祝贺你！周工（工程师的意思，‘印工’同），有机会到大学深造，还将出书，那可了不得！”伍大伟向周厉宏表示祝贺。
“不是我一个人写书，是老师带着我一起。听说伍主席文笔很好，还经常在报刊发表文学作品。我得好好向您学习！”周厉宏笑着拱了拱手。
伍大伟担任临海县政协副主席，平时撰写议政材料和社情民意较多，偶尔写点散文、小小说之类。
“文学作品，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热爱文学倒是真的。选你们公司做设计，首先是被你们公司名字所吸引。周工又能写书，我们倒挺有缘。”伍大伟笑着说。
“接下来，我给伍主席推荐了一位设计师，他叫印霄鹏，无论设计水平还是实际操作经验，都挺厉害。而且，霄鹏他工作极为勤奋，服务态度、服务质量在公司绝对数一数二。他马上从另外一个工地赶过来。”周厉宏一脸认真，唯恐伍大伟不相信似的。
不一会儿，当印霄鹏来到现场的时候，伍大伟一看，就有点喜欢这位小伙子了。
印霄鹏中等身材，五官端正，皮肤不是特别白，但也不黑，脸看上去有点像一位电视剧里的明星。哦，像电视剧《何以笙箫默》里的男主角！
“伍主席，初步方案我认真看了，并且找了您的个人简历和资料做了研究，包括您发表在《临海日报》上的部分文章。我会努力根据户型特点和您的个性特征，来考虑并完善装修风格与布局。”印霄鹏说得认真却不显做作。
“是吗？这我可没想到，印工真是有心人！难怪刚刚周工把你夸得！”伍大伟深感意外。
“我打算在原有基础上作一些调整，可能会弱化欧式风格，加入一些地方文化元素。当然，我们边设计边沟通，以您满意为标准。”
“好的，非常感谢！买这么大的房子也不容易，所以希望装修得大气、舒适一点，用一句广告语来说，就是‘简约而不简单’。另外，我和我老婆都是工薪阶层，所以，不要设计太多没有实际功能的的东西。”
“我明白了。‘非必要，不装饰’。在《临海日报》上读到伍主席写的随笔《妻子的变化》，可以看出嫂子也是一位质朴实在的人。”
“哈哈，见笑了！”
“一见如故”，是伍大伟对印霄鹏的感觉。作为设计师，印霄鹏研究了伍大伟的成长经历及业余爱好，特别是读了他曾发表的一些文章，一下子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后来，印霄鹏按照自己的理解与思考，将原来周厉宏设计的欧式风格作了较大调整，加入了当地的文化符号：在客厅、餐厅墙壁上用一些体现盐垦文化的文化石；电视背景墙用浅蓝色“拉丝不锈钢”组成长长的“海浪”，阳台窗帘采用跟拉丝不锈钢相近的色彩，体现“蓝色海洋文化”；灯饰，选取了与麋鹿、丹顶鹤、飞轮等相关的形态……
尽管后来伍大伟没有将房屋的装修交给“E新家春秋”公司，然而，无论装修推进到什么程度，只要有需要，印霄鹏均兑现自己的承诺，跟踪服务几乎“随喊随到”。
装修过程中，凡是伍大伟及装修人员感觉某些地方需要改进的，印霄鹏都根据他们的意见和建议做了适当取舍与增减。
为留下完整的装修资料，印霄鹏将电路、水路、燃气管道等铺设位置都清晰拍摄记录下来，并刻录成光盘，交给伍大伟。
“我们‘E新家春秋’装饰公司，给客户的承诺就是‘因为用心，所以精彩’。”的确如印霄鹏所言，他们的服务用心、用情、用力。
一次非常愉快的合作。
四
也许因为始终秉持认真、严谨、勤勉而又清廉的工作作风，也许因为“面水背山”、宽敞明亮的居住环境令人精神更加振奋，伍大伟搬入新居之后，一路走得顺风顺水。
从临海县政协副主席，到县政府副县长，又顺理成章调岗到县人大常委会副主任，还担任着民主党派民进海城市委会副主委的职务，级别也晋升至二级调研员，是正处级。
再来看伍大伟家孩子伍芷桐。搬到“山水家园”小区来的时候，还在读初中；此后中考，取得了名列海城市前茅的好成绩；高考，以在全省40余万考生中1300多名的成绩，考一所著名的财经类大学。大学毕业，接着读研，读完研究生即入职国际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之一的德勤上海分所。
不久，伍芷桐便顺利加入上海户籍。
虽是个女孩，作为启（东）海（门）移民的伍芷桐母亲尹雯雯，却没有重男轻女。相反，秉承了讲吴语地区人们的传统习惯，她更加“宝贝”女儿。
婚恋问题做母亲的使不上劲，但孩子的住房，她和身边诸多同事一样，动手张罗起来。
前后三四个月，尹雯雯和同事一起不停到上海看房。最终，在离孩子工作地点虽然较远，但一出门就有地铁站的一个新建小区，选中了一套小户型的房子。
哪怕是套小房子，伍大伟夫妇还是和孩子一起背上了300余万元的房贷。
怎样较快减轻债务负担？一番商量之后，伍大伟夫妇决定把住着的这套大户型、“双学区”住房给卖了。
十年前，伍大伟夫妇积极响应当地政府“有效拉动消费”的倡导，在县城城东“紫藤花园”小区购置了一套135平方米的房子。手续办理结束后，毛坯房一直闲置着。
根据需要，伍大伟决定联系印霄鹏，着手装修“紫藤花园”这套房。
伍大伟家“山水家园”的房子装修后不久，印霄鹏就去了海城市城区发展。他跟伍大伟之间并未中断联系，到临海县办事或者看望朋友的时候，两人会抽空见个面并坐下来聊聊。有时一起吃顿饭。
印霄鹏向伍大伟介绍，他所供职的“厚我居空间装饰工程公司”，业务做得比较大，且加入了一个装修联盟，在联盟商家之间装修材料、家具电器等等，均以内部价供应。
在此期间，印霄鹏自己的新房装修、他们夫妇又生了个儿子等等情况，也都向伍大伟做过介绍。
当年结下的友谊，没有随时间消逝而变淡。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再度携手合作两年之后，他们却不得不代表原告、被告走上了法庭。
五
“束律师，上午调解的情况怎么样？”傍晚时分，也刚下了班，伍大伟打电话给代理律师束岫林。
中午束岫林打电话过来时，伍大伟正忙着，直接摁了拒接键。
“主任，‘厚我居空间’也是代理律师来的，情况……不怎么样。他们主要强调了两个问题：第一，我方所持合同原件被撕了，他们认为相当于我方主动解除了合同。这个，完全是无稽之谈，我们无须纠缠。”说到这里，束岫林鼻子哼了一下。
“是吗？这话也说得出，而且出自律师之口！什么情况下合同被撕了的？约定的4个月工期被他们拖延至一年多，但工程量只完成一半多一点，我老婆尹雯雯跟他们沟通时他们爱理不理甚至完全不理。尹雯雯埋怨我做事不慎、遇人不淑，被我回话惹怒之后，才一气之下撕了的。”当时的情景仿佛重现在伍大伟眼前。
“我们还有复印件，原件他们公司有啊。面对法庭调解，讲这种话，比较可笑。合同有效性的认定，法律是非常明确的，由法庭裁决。”对于这个问题，伍大伟并没有担心过，“如果我方持有的合同原件不小心丢了，或者被老人孩子当废纸撕了，再或者遇意外情况给毁了，那都属于我方主动解除合同？哈哈……”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束岫林也跟着笑了。
“第二，因为您跟印霄鹏认识多年，公司认为，签订合同可以视为印霄鹏的个人行为，是他借用了公司资质，公司可以不承担责任。”束岫林继续向伍大伟介绍。
“是吗？印霄鹏跟我打交道时自始至终都代表着公司，而且多次介绍他们公司做得很大，与不少材料、家具电器供应商是联盟关系。合同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厚我居空间’公司的章印齐全。至于印霄鹏跟公司之间是什么关系，他是否借用公司资质等等，均与我们无关。”
“是的，主任，您讲到问题的关键了。这个借口他们找得太过随意。”
这已是法庭第二次调解，伍大伟感觉，对方以这种态度与说辞出现，此后没有接受调解的必要了。
六
前面说到，关于紫藤花园小区住房的装修，一通电话交流之后，伍大伟被印霄鹏深深打动，完全消除了内心曾有的疑虑。
伍大伟老婆尹雯雯即将退休，时间比较充裕。在讨论装修风格、室内布局以及一些具体问题时，伍大伟都喊老婆一起参加。
经过几次面谈和在网络召开腾讯会议，装修的设计与施工方案基本确定下来。
本着“把钱用在刀刃上”的原则，他们保留了地暖、中央空调及更换系统窗等“大件”，而去除了室内换气系统、机器人、洗碗机等非必需的设备，同时大大降低了智能化程度。不仅如此，还将多数装修材料、设施设备的品牌也从名牌、大牌改成了普通品牌。
不久，印霄鹏带来了公司通用格式的合同，填上一些具体数字、日期等，由尹雯雯代表他们夫妇在合同上签了字。
合同的核心内容有这么几点：施工承包方式是“包工包料”，总合同价款48.8万元，总工期120天。
在伍大伟心目中，合同不过是一份“君子协定”。与实力雄厚的“厚我居空间”以及熟悉了十多年的印霄鹏合作，能有什么问题呢？
印霄鹏不声不响地阅读了自己那么多文章，对于装修风格与特色有着准确、深刻的把握与拿捏，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一种品质与情怀啊！
伍大伟喜欢这句话：“唯热爱，可抵岁月漫长；唯情怀，可渡人间薄凉。”
他们按照原来的约定，边施工、边完善，将部分背景墙、阳台大面的系统窗、实际利用价值不大的橱柜以及一些智能化电器做了删减或更换。
2022年10月10日，装修正式开工。清晨，工程负责人印霄鹏和现场监理张亮亮等按照惯常仪式，在房屋内拉起了公司的横幅，绽放了手持的礼花，与伍大伟夫妇一起拍摄了开工图片并且上传给公司。
此后，他们便建了一个微信群，现场如约安装了摄像头，可从手机随时察看情况。
平时，伍大伟只在有人提醒“进货了”或变换工种的时候，才在手机上翻看一下或者到现场看看。“用人不疑”“相信相信的力量”，正如别人评价他的，是一个“正人君子”“有情怀的人”。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未如伍大伟想象的那么顺利。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感觉，自己渐渐成了“风箱里的老鼠”。
首先，在付款这个关键问题上，他自己就没有把握好。2022年10月10日，也就是开工当天，他按合同约定支付了第一期款项，装修工程的40%计19.52万元；两个月后，也就是12月10日，收到印霄鹏的付款提醒信息后，伍大伟支付了第二期款项，仍是40%计19.52万元。
此时，装修款已支付至总价的80%。
到了2023年2月10日，四个月的约定工期已到，但从现场情况看，装修进程尚未过半。
2月下旬，当印霄鹏再次向伍大伟提出付款要求时，尹雯雯明确表示了不满：“装修进度很慢，款项早已超付，而删减的项目金额迟迟没有测算出来，我们不应该再付款了。”
伍大伟觉得尹雯雯的话有道理。然而，看着印霄鹏的提醒付款信息，经过短暂的犹豫之后，他还是于3月1日再次支付了5万元。
他匡算了一下，扣除删减项目和降格次的设备、器具所减少的金额，相当于付清了全部款项。
另外，施工过程中出现过几次失误。比如空调出风口，几处位置均出现了明显误差，只得重新开出风口；现场管理人员认为抽油烟机排烟通道不畅，只得更改了燃气灶和抽油烟机的品牌与型号……
平时伍大伟过问较少，处理事情常常碍于情面，而对于尹雯雯提出的问题，印霄鹏和张亮亮等总是不及时回答，甚至置之不理。
对此，尹雯雯从最初觉得奇怪、不适应，到后来感觉自尊心受到伤害，内心产生了不满情绪。
不知因为款项基本付清，还是因为现场管理不善，装修进度越来越慢，几乎陷入停滞状态。
此时，背景墙没有做好，定制家具尚未安装，洗漱柜、灯具、开关等也未安装到位，而电视机、洗衣机等电器以及床、沙发等家具更不见踪影。
春天过去了，夏天过去了，眼看着秋天又要过去了。从开工算起，时间已经超过了一年。
“伍大伟，这就是你选择的装修公司，这些就是你信任的人！我们临海县这么多装修公司、这么多熟悉的人你不找，偏偏相信这家不守信用的公司。”经过几次争论、争吵之后，尹雯雯果断退出了装修微信群。
又一次谈起房子装修的时候，尹雯雯忍不住发了火：“钱早付清了，装修遥遥无期，简直成了个大笑话。伍大伟，你这么爱面子的人，不怕别人笑话吗？”她对这家公司以及印霄鹏等人十分失望。
“我情愿这样吗？别光埋怨我，当初商谈的时候你也参加的，合同还是你签的字呢？”伍大伟也深感意外和不解，但他有气没处出、有火没处发。
“交给他们装修、怎么装修是我决定的吗？你说你和印霄鹏十多年未曾中断过联系，人家一直读着你的文章呢，跟你一样是‘有情怀’的人。”
“他读我的文章可不是我安排的，我没这个‘导演’能力。我喜爱读书、写作又不是装的。有情怀难道错了吗？别挖苦人好不好。”
“我就是个凡人、俗人，现在回头看看你们所谓的‘情怀’，令人嗤之以鼻！合同约定四个月工期，现在已经一年多，你认真交涉过吗？装修公司和印霄鹏等人，也包括你，把合同当回事了吗？”
尹雯雯越说越气，索性跑到书房，拿起合同，三下五除二撕了个粉碎。
看着废纸篓里的碎纸片，伍大伟倒没为合同本身着急，令他陷入沉思的，是尹雯雯的话，是装修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是导致现在这种局面的原因。
七
转眼到了12月份。一个星期六的下午，伍大伟独自去好长时间没踏入的房子里看看。
有工人正在安装定制家具。
从开洞的部位，伍大伟看见柜门材料好像是刨花板。于是打电话给印霄鹏和张亮亮，可他们表示，自己也搞不清楚。
于是，第二天上午，他们一起开车到海城市城区做家具的这家厂家去。一番察看、咨询与交流后，基本弄明白了，这是“欧松板”，适合做柜门。
当时，厂家老板颜总正在读初中的儿子也在场，伍大伟立即向颜总介绍说：“我将自己出版的两本书赠送给贵公子，希望能为孩子学习写作助一臂之力。”
同时，伍大伟还将印霄鹏、张亮亮家的四个孩子名字记录下来，表示也将赠书给他们，并签名、盖章。
遗憾的是，家具安装完成之后，装修又陷入了停滞状态。
转眼进入新的一年。
2024年1月中旬的一天，伍大伟再次到房子里看进展情况。除了两个卫生间内新增了洗漱柜，其余没有变化。
他依然耐着性子在装修微信群里发了两张现场图片，并分别跟印霄鹏、张亮亮发了信息。
伍大伟再打电话给印霄鹏，印霄鹏一如既往没有什么明确答复……要么给人一种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的感觉，要么是一种语焉不详、未置可否的态度。
再后来，对于伍大伟发的信息，他们难得及时回复，或者干脆不回；打电话，很难接通。
而时间，一天一天、一周一周、一个月一个月地过去了。
伍大伟不由想起一首熟悉的歌来：“什么时候儿时玩伴都离我远去，什么时候身旁的人已不再熟悉……谁能告诉我，谁能告诉我，是我们改变了世界，还是世界改变了我和你……”这是电影《搭错车》的主题曲。
“人家‘搭错车’，我是找错人了，印霄鹏不再是过去那个印霄鹏，张亮亮也不是想象中的张亮亮……”伍大伟内心感受到一种苦涩的滋味。
“‘厚我居空间’，印霄鹏，我一直‘视你如初恋’，你却‘虐我千百遍’，不该这样，不能这样，不可这样！”没有跟尹雯雯商量，伍大伟委托当地一家律师事务所代为处理后续事情，直至起诉。
律师事务所在发律师函、协助安排施工计划等措施均未收到明显效果的情况下，于2024年6月代表伍大伟尹雯雯夫妇向临海县法院提起诉讼。
八
根据法院安排，明天将进行第三次调解。在伍大伟心目中，这应该是最后一次调解。
他将此前承诺赠送给五个孩子的十本书签上名、盖好印章，并用小礼品袋装好，明天带到法院去。不管印霄鹏、张亮亮是否到场，他都会托人带给孩子们。
期待调解有一个圆满的结局，但伍大伟不担心“厚我居空间”、印霄鹏他们又有什么“新奇”甚至荒诞的想法与说法。
他相信，法院会给一个公正的裁决。
至于钱，怎么算伍大伟夫妇都折了。经历一次人生波折，折点钱，教训值得总结与吸取，其他的算不了什么。
伍大伟想起刚刚认识尹雯雯的时候，有一次去歌厅唱歌，他点了当时正流行的一首《水手》——“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可不是，那时他们除了年轻，几乎什么都没有；而现在，可以说该有的都有了。
前些天尹雯雯体检后发现有些指标偏高，于是通过打乒乓球来增加运动量。四年半前一次打乒乓球，伍大伟意外撞断手掌骨，此后没再碰过乒乓球。老婆想打，他立即找了付球拍，陪她打起来。“再撞了手怎么办？”“为了老婆，粉身碎骨也值得，哈哈！”
伍大伟的父亲快90岁了，行走不便，尹雯雯网购了一副“四脚拐杖”，为父亲增添了新的“腿脚”，效果出奇的好。伍大伟为此写了篇《美丽的神话》，不久在某重要文学网站发表了。
伍大伟虽然不擅长写诗，但他认真写下了内心的感受——
花海的花又开了，
醉蝶花、硫华菊、鼠尾草……
有人说，
千篇一律、循环往复，
有什么看头？
我来不及争辩，
恨不得有双翅膀，
日夜流连于花丛间。
……
不经意人生已度过大半，
工作、家庭、爱好……
无论谁怎么说，
人间正道、冷暖自知，
这头那头甚至无厘头，
我来不及纠缠，
努力抓住每一个当下，
活出余生的快乐与精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