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的这个冬天本应该下雪,直到大雪节气,气温仍不肯降下来。难道是春天早产了?路边本应该落叶的杨树居然有几片嫩叶在枝头上闪眼。城中人无所谓干旱,因为不种地,只是感觉到空气很干。久旱必雨,天空终于降雨了,城区周围久旱的冬小麦田渐渐湿润起来,麦田中已是晃动的青青了,麦垄间的土黄色渐渐加深,属于棕褐色。
位于西华县城旧城区的箕子湖在冬天里静默着,不久前一股寒潮袭击了小城,湖岸边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箕子湖畔的几处芦苇丛残存着几许绿色,野生的蒲草夹杂在苇丛中间,蒲草的绿色从水面向叶梢颜色逐渐变浅,墨绿,深绿,浅绿,黄绿,黄色,直至枯黄,苇梢上举着飘在风中的芦花,苇叶已经干枯,苇梢上的芦花是灰白色的,上面沾染着湖畔车轮碾过煤灰路扬起的灰尘。
寒风瑟瑟,雨丝斜斜,芦花在轻轻摇摆,那层灰尘沾附在上面,大概是侵入了苇絮里,雨水并没有洗刷掉这些沾染的尘埃。芦苇的根扎在湖底的淤泥里,散乱的丛生着一片片高高低低的芦苇,这些野生的芦苇并不茁壮,纤细的瘦弱的站在水中,每一丛芦苇都有一个中心,中间几株较高,一些低矮的芦苇就簇拥在周围。野鸭在苇丛里栖息,不时会有几只雏鸭从苇丛里游出来,悠悠地在湖面上游水,它们游水的队伍是人字形的,一只在前,其余的分散在两旁,它们在湖面上追逐戏耍,忘我的享受着游水的快乐。
箕子湖现在是半月形的,距北边的护城河最近处是一条窄窄的煤屑路,沿这条滨湖路向西走是一段新修的水泥路。煤屑路与水泥路接口处是一豆腐作坊,与豆腐作坊一路之隔就是箕子读书台的石碑,箕子读书台在西北角的湖面上,青灰色的青砖挑檐建筑,与湖水一样的冷色调,这座八角形的读书台的周围是静静的湖水,几处纱网与插在水中的竹竿环绕着读书台,箕子读书时应该需要这样的意境,箕子明白那已是一个“祸从口入”的时代,比干的愚忠和微子的逃避深深地刺激了箕子的内心,他已经感受到了危险,因为从纣王的口中他已经听到了杀机,见微知著也罢,他必须选取活下去,思想家是用脑子生活的,活着就是思想者,他披着发鼓着琴,甚至用漆涂抹在身上,麻风病一样的,表演还是成功的,佯狂之后的他来到这里,这里是他的封地,饮食起居是毋庸顾虑的,他是被流放到这里的,逐出了都城,远离了纣王,这种软禁在官场是常见的,政治在这位曾经的文相身上逐渐的褪色,就如同现在的芦苇,不再有浓郁的绿色,任由秋风纠缠肆虐,连那洁白的苇花都被风挟来的灰尘污染了。退出了朝野的箕子在这里学会了安静,学会了沉默。可朝堂上的喧嚣还在耳畔回响,三岁学会说话,三十年学不会闭口。在辅助纣王执政的时间里,箕子有着太多的见解,作为纣王的长辈,他觉得自己是可以直言的,这些逆耳的话语在纣王耳中总是那么的不舒服,奢侈的享受着的纣王怎么也不肯让这样的老头说来说去,心里就有了不快,预谋着怎样除去这些糟糕心情的制造者。箕子是明白的人,从话语中听到的是杀机,于是果断地疯了。
这样的台阶谁都明白,退一步海阔天空。箕子全身而退,微子与比干却没有这样的韧性。在隐退的日子里,一切都不在是熙熙攘攘,少去了许多人世纷扰,谗言也不在中伤自己了,唯有冷冷清清。柳宗元对箕子颇有感情,《箕子碑》一文倾注了这位政治失意的孤独的文学家的感情。柳宗元的那首“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与箕子的书台夜读倒也呼应。箕子读书台就在灰色的天空下静立在湖面上,风吹过,读书台挑檐上悬挂的铜铃叮当作响。旁边的芦苇丛已经枯黄,没有人收割,这些野生的芦苇保持着野性,倔强的站在污泥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里并没有茂盛的芦苇,也没有缠绵的情侣。这里只是一种安静,茂盛的芦苇会被人收割,会被破成篾子,在巧人的手中编成席子。苇花会被拧成草鞋,出现在集市上。可是这里是偏僻的湖面,简易的煤屑路绕着箕子湖,杨树的枝条已经清空,榆树的叶子还在枝条上,只是愈来愈黄,这种树的叶子不易落,纠缠在枝头上直至雪压枝条。
箕子在这里收获着宁静,收获着一种治国的思想,《洪范九畴》被湖南大学法学院长杜钢建成为中国第一部宪法大纲,是儒家宪政思想的体现。若是这样,这种思考的确是西华的贡献,至少箕子为自己绘出了一个理想国,一个理想国度的梦就在这里诞生了。
沿箕子湖堆放着不少生活垃圾,焚烧后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一场雨稀释了气味的浓度,地面上留下一些烧灼后的焦黑的痕迹。湖西岸是一所小学,门口摆放着几排自行车。箕子湖的南边是城隍庙,拆了又修的庙宇常年烟雾缭绕,不少香客初一十五到此许愿进香,香火很盛。
箕子也许该是寂寞的,这里没有人打扰他,如野生的芦苇一样,在灰色调里遥想着自己的理想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