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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石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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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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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像铁轨一样长


 

1

这是著名诗人余光中一篇散文的标题。我一直没读过这篇文章,但却深深地记住了这个标题。

因为也有一条铁路,横在我的记忆里。

这条铁路是老娄邵铁路。少时,听着火车“呜呜”的鸣笛,就莫名地激动。不知这一个大家伙,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它肚子里装着什么,它是否也和我一样,有一个远方的梦想。

也和小朋友一起,在火车呼呼地开过来时,迎着火车来的方向,傻傻地挥舞着手臂大喊:“火车来了我不怕,我和火车打一架。”

那个想和火车打一架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后来一次次背上行囊,挤上一趟趟绿皮火车。在年少不识愁滋味的时候,少年胡诌过这样几句诗:

火车的造型

满足了我贫穷的童年

堆积木的梦想

每一扇车窗

都是父亲

用口水贴上去的邮票

我就被邮到了

父亲的巴掌

再也打不到的地方

 

 

2

那个把我邮走的火车站,叫三塘铺火车站。

从我家到三塘铺火车站,八里路。过跳丰岭,走江目堂,上了铁路,就望见传说中出了第一个万元户的淘沙洲。沿着铁路一直走,远远地看见三塘铺火车站的红色信号灯。从三塘铺火车站坐那呼哧呼哧响的慢车,往南到邵阳,往北到娄底,都差不多一个小时。这两个城市里,住着我的城市的亲戚们,他们讲的话,不同于我讲的土气的双峰话。他们穿漂亮的衣服,他们有好玩的玩具,他们总有吃不完的糖果。他们管我们住的地方,叫乡下。

三塘铺火车站从来不知道它在乡下孩子眼里的份量。它连接着的城市里,有车马喧腾,有灯火辉煌。而它脚下那片土地承载的,是贫穷,是无休无止的繁重的体力劳动。

三塘铺火车站从来不知道,在那个年代,它其实就是那大海中的灯塔,那沙漠里的绿洲。三塘铺火车站,它一定还记得老父亲追着火车送我的情景,一定还记得,多少贫穷的学子,多少失意的庄稼汉,挥手相别那一刻的泪水。

 

3

有时候,离别是泪,再见也是泪。

那一年,我从湛江回老家。90年代初,交通不便,辗转着换了两趟车,车还没到三塘铺火车站,邻座的汉子突然站起来,迫不及待将头伸出窗外,他转过身来时,不好意思地看着我说,很多年,很多年没回来了。胡子拉碴的汉子,居然眼睛里汪着泪水。

我也是很多年很多年没回来了。当脚踏上三塘铺火车站的站台,我发觉,以前那么长那么长的站台,不知为什么变小了。以前那么热闹人来人往的三塘铺火车站,在夕阳映衬下,竟是这样苍凉。

如果说逃离时,这简陋的火车站是大海中的灯塔。归来时,这简陋而变破败的火车站,何尝不是故乡庭院里那一缕炊烟,何尝不是倚门而立盼儿归的老母亲。

 

4

又过了很多年,父母搬进了三塘铺镇政府的宿舍楼。

每次回老家,傍晚时分,我总要到车站的站台上走走。

20多岁到30多岁,从30多岁到40多岁,而今将近50,出走半生,归来已不是少年。想听听那风是否还是火车呼啸而过的青春年少,想看看那云是否还染满铁路两旁田野草的芬芳,花的灿烂。

新娄邵铁路开通后,三塘铺火车站渐渐废弃不用了。曾经的候车室破败不堪,铁路路基上荒草萋萋。薄暮冥冥,站在站台上,看着近处的海螺水泥厂高耸的烟囱,突然就想起那句诗: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5

小学一年级下学期,我们的教室从农家的厅屋搬进了新建的集辉小学,小学建在铁路边上的一个山包上,有时,火车经过时,一声长长的鸣笛,盖过老师的讲课声,教室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初中时,在邓家大祠堂改建的相思中学读书,很多的同学沿着铁路走来上学,总有很多讲不完的关于火车和铁路的故事。

多少年,集辉小学和相思中学早已被合并了。那些从小一起沿着铁路走的发小,那些搂着脖子上过小学、中学的同学,有些走着走着就不知走到哪里去了,有些走着走着就永远走失了。

更多的人,和我一样,走着走着,就走成了脚下这一条铁路。原本想啊,用一辈子的光阴,走出这一路的繁花似锦,但火车,或许永远不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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