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看见那缕炊烟。故乡的春天,青草泛绿,复苏的黑土地,南归的大雁落进河边的芦苇荡,天鹅在水中踏水飞行,大石桥下鱼儿躲在水草里栖息。辽阔的田野,红色的拖拉机翻耕土地,后面飞着一群白鸟,捡拾蚯蚓和小虫。
安静的村庄,街路上空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和几声鸡鸣。村口的大槐树上落着乡土的麻雀,被枝上的鹅黄衬托着,如一枚枚黑漆漆的果实。多少年了再次见到这幅场景,浸在心底深处的情感,一下子喷涌而出,眼泪瞬间便掉了下来。
母亲似乎有所感觉,她站在院门外向村口张望,看到我的身影那一刻,我能感到她身躯的颤抖。母亲揉了揉眼睛,擦了擦眼角,迎着我走过来,面容微笑,伸手抓住我的拎包,轻轻地说了一句:回来了,快回家,妈给你做饭吃。说完,便前头带路领着我往家走,我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已驼背的身躯,眼泪再次流了下来。
这就是我的母亲,一个个头矮小,身材瘦弱的女人,用她单薄的肩膀,扛起整个家的女人,我从没见她流过泪,从没见她喊过累,叫过苦。她总是面带微笑,再苦再难的日子,都会被她的微笑融化。母亲麻利地做饭,我和她一同吃过午饭,坐在院中的树下,她手里织着一条给父亲的毛裤,我静静地看着她,一针一线,毛针细仔而富有节奏的上下穿梭。
母亲本就是个少言寡语的人,哪怕是对自己的子女也是这样。她偶尔抬起头看看我,微笑,充满着甜蜜,我望着母亲,心里踏实而松弛。有家的感觉真好,有母亲的感觉真好。傍晚,父亲从地里回来,带着他那只老伙计大黄狗,哼着小曲。父亲是个乐天派,整天没有愁事,用他的话说,愁也是一天,不愁也是一天,那又何必呢。
父亲曾经是个军人,腰板倍直,走路带着风。他是个从不服输的人,失败对他来讲,就是耻辱。一身洗的漂白的旧军装,干干净净,哪怕是干活,也身不沾泥沾水。一生爱干净的他,把家收拾的利利索索,菜园板板正正,不见一株杂草。一家人坐在院中,父亲的大嗓门,为这个家增添了活力和力量。
我的性格天生随母亲,不像二妹随父亲,咋咋呼呼,随心而动,风风火火。母亲把煮好的饺子端上来,二妹急急火火地回来,叽叽喳喳的像个小燕子,大黄狗跟在她的屁股后,一会这边,一会那边,走来走去,被母亲叱责几句,消停没有半分钟,依旧如此。月亮早早地挂上了天空,黄昏的晚霞,把小院染的红通通的。
安逸而幸福的小院,点起灯火,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唠着家常,数落着彼此身上的毛病,其乐融融。母亲怀里的花狸猫卧在她的腿上,卷曲着进入了梦乡。一夜无眠,我披着外衣,站在窗前,望着满天的星斗,沉浸于自己的内心。
春天是乡下最忙碌的季节,所有人散落在土地上,耕种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春天的日子,一天一个样,小草绿了,枝头绿了,田野绿了,河水绿了,山峦绿了,绿色充满无尽的希望,绿色是幸福的开始,是收获的开始,小村因绿色到处充满了生机。春天回到故乡,我回到故乡,我的心头,那些多愁善感,苦辣酸甜,因着绿色,随之渐渐地舒展开来。
春天回到母亲父亲身边,我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那种亲情与血脉,让我永远被真爱包裹着,一丝不苟的爱,干干净净的爱,掏心掏肺的爱,无微不至的爱,只有在故乡,在母亲父亲身边才能真切地体会到,真切地感到,一个人的根在哪里。